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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累了。

《雙子殺手》在國內的首場看片後,他說,“現在只有我一個人這麼拍,到底是我有問題,還是這個世界有問題?”

先前,他接受《衛報》採訪時,整個人陷進了椅子裡,嘆氣道,“一切都比你現在想象到的,難多了。”

太難了,太難了。可是,當旁人問他,還要繼續拍120幀電影嗎?他說,只要還有人肯投資,我就會一直拍下去。

但實際資料是,《雙子殺手》投資1.38億美元,目前的北美票房,是2000多萬。自上映那天,連著幾天是票房第三。第一名是早《雙子殺手》上映一週的《小丑》;第二名是《亞當斯一家》。

挺讓人心疼的。

但李安,還是提著那麼一口氣,心裡想著他一直想拍的那部拳擊電影《馬尼拉之戰》,依然用120幀拍攝。

李安說話始終是委婉的,不會使用太激烈的言辭,但脾氣又實在是倔。

他的傳記作者張靚蓓講“真正看到那個難纏又執著的李安”,“對問題追根究底,對創作纏鬥不休,對轉折處理細膩,又毅力、耐力過人”。

他的合作者,《飲食男女》《臥虎藏龍》《色,戒》的編劇王蕙玲講,跟他工作像是在投籃,必須琢磨他不斷變化的心思。

做120幀,他還是那樣,面上雲淡風輕,其實心裡面十頭牛也拉不回來。他在電影裡拍,克隆人Junior對著中年人Henry說,有的彎路要我自己走,不要教我道理,OK?

雖然說這個情節,也是片方要求他改,但確實很像他在120幀的路上,一條路走到黑的心態。即便是不甚成功的“產品經理”,李安確實愛著他的120幀。

李安覺得,120幀是電影的未來。

對於這個命題,沒人敢說對,也沒人敢說錯,只能對未來,對技術,保持一份敬畏之心。

但120幀對於李安個人來講,早已經超越了一種技術、一種趨勢,而是一種信仰。

我們說他這是“技術探索”,但其實對於“儒生”李安,用理性去衡量他所執著的技術是不是有效,既無趣也無解。但把他作為一個拿技術當做信仰的孤獨者,那份執著的探索又太令人玩味。

1.

想創造“栩栩如生的東西”,

挑戰自己,也是折磨自己

攻克技術,當然不是容易的事情。

李安要面對的,是幾乎全世界也沒有幾個人懂這門技術。彼得·傑克遜拍48幀,但也爭議不斷,和120幀也還是不一樣。

李安兩眼一抹黑,攝影機焦距調不對,整個片場的人,也個個搞不懂,120幀操作起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

而且,在《雙子殺手》裡,李安不光用了120幀,還用了動態捕捉,讓威爾·史密斯返老還童。

這個技術,在《本傑明·巴頓奇事》裡用到了,在《西部世界》裡用到了,在《美國隊長3》裡也用到了。

具體的實現方法,各有不同。有記錄下演員面部肌肉運動所有資料,再用電腦生成一個頭,變動資料以“生成”表演的;也有相對即時,將演員的表演進行動態捕捉,再生成所需影象的。

但無論是哪種方式,都必須要面對“恐怖谷效應”的挑戰。

在ACG大行其道的今天,“恐怖谷”應該不是什麼生僻詞彙了。簡單來說,就是人對和自己長得像的物體,有著特殊心理。長得不那麼像時,還挺喜歡,一旦超過了一個閾值,就覺得看起來十分恐怖。

恐怖谷效應 | Wikipedia

不少遊戲CG人物看起來古怪,就是因為非常像人,而又總欠點東西,觸發了恐怖谷效應。

如果說,用電腦生成的人,看起來有一分古怪,就會令人害怕,那麼在120幀,五倍於通常電影24幀的條件下,有0.2分的古怪,這個“電腦人”即宣告失敗。

面對這樣的挑戰,李安和維塔工業一起,死磕到底。

首先,維塔會用數臺高解析度攝影機,對史密斯進行掃描。以這些掃描資料為基礎,建立一個數據庫,包含了史密斯在做各種表情時,不同肌肉的運動引數。

影片中的Junior是23歲,他們便找來史密斯這麼大時,出演的電影,比如27歲時的《絕地戰警》,25歲時的《六度分離》,22歲時的《茶煲表哥》。

他們也要來了史密斯小時候的照片,去琢磨他年輕時候的臉。

這不再是一門電腦科學,而是一門生物科學。

每個工作小組,攻克的課題都很小很刁鑽。一個小組去分析史密斯的牙釉質和牙本質,一個研究他的嘴脣怎麼抿上又怎麼開裂的,一個拆解他的角膜、鞏膜、虹膜,並給眼睛建模,一個量化他面板的色素含量。

即便是這樣,即便是資料100%正確了,李安還是覺得,人臉看起來不對,他想“創造栩栩如生的東西,就好像有自己想法的東西”。

哪怕只剩兩個月就要上映了,他也還是不滿意,一遍遍修改。維塔的工作人員大叫:“不公平!上帝用了130億年造人,而我們只有兩年!”

這樣,才呈現出了現在大家可以在影院看到的年輕版威爾·史密斯。

恐怖谷效應越恐怖,李安的120幀越像一次自殺式拍攝。最終的挑戰,是這個“電子人”,能不能經得起120幀的審視。

他說,如果找史密斯的兒子來演,就沒有意思嘛。

他想自己給自己設定障礙,再鉚著一股勁去攻克它。挑戰自己,也折磨自己。

2.

他可能真的發現了不一樣的世界,

只是有點孤獨

奇怪李安為什麼這麼執著於技術,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李安並不是技術型的導演,從來就不是。

剛上高中那年,李安的父親就興沖沖地拿了“性向表”回來讓他填。這是一種測試學生學習能力傾向的表格。李安看了,“就知道自己不是理、工、醫、農的料”。

這麼多年,我們也習慣於李安,用文人、哲人式的方法去拍電影。

什麼時候發生變化的呢?《少年派的奇幻漂流》。

李安開始去接觸3D,但他發覺,現有的3D,“幾乎毀了《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拍攝時有頻閃,物體運動容易讓畫面模糊,影像看起來也十分昏暗。

於是,他選擇了120幀。

《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在北美沒有得到好評價。人們懷疑120幀的必要性。

一些人認為,高幀高清,看起來像廉價的肥皂劇,還有人認為,高幀下的大特寫,演員表演稍一用力,就顯得假模假樣。

各自的心理都十分正常。

長久以來,客廳裡的電視機往往是伴隨性的媒介,人們邊看電視邊做其他的事情。電視劇要和其他家務、其他電器爭奪人們的注意力,畫面變得更亮、更鮮豔是必然的選擇。但電影不同,電影在一個黑暗的空間裡被觀看,它可以用層次更豐富的暗調去表現。

有些假3D,夜景當然過於昏暗,但一定程度的暗,又好像確實更“高階”。比如印刷裡面,有光滑鮮豔的亮膜,和顆粒感更重、霧狀的啞膜,而後者歷來被認為高檔(也確實成本更高),被用於高檔裝幀。

但李安不信這個邪。

《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不被認可,他就繼續拍《雙子殺手》,他還想繼續拍《馬尼拉之戰》,如果還有人願意投資,他還要一直一直拍下去。

他也很愛膠片拍攝,珍惜它的顆粒美感,但他同時又覺得,既然來到了數碼拍攝時代,就應該讓數碼拍攝走出自己的路子,而不是仍然去追求那種模糊、朦朧、顆粒感。

“數碼它確實有很多潛力,它應該是不一樣的,它不應該再去學習膠片,你現在空間已經可以做到,為什麼還去模仿一個平面裡尋找空間的藝術?”“我只是不服氣數碼要去模仿膠片。”

他甚至說,他不再習慣低幀,做高幀時間長了,再看普通影片,反而覺得很奇怪。慢慢調節才又適應了過來。

這種說辭,我有點想到剛拍完《只是世界盡頭》的澤維爾·多蘭。

那部電影在戛納不被影評人待見,場刊打分極低,但電影節給了它評審團大獎。領獎時多蘭紅了眼,領獎後的採訪,他還是一臉委屈,並堅稱“這是我拍過的最好的電影”,哪怕《我殺了我媽媽》是那麼蓬勃的處女作,哪怕《媽咪》放映時全場給他歡呼鼓掌。

這個聯想可能有些不當揣測李安,但他身上又確實有點“老小孩”賭氣的倔強。

也可能,他是真的發現了不一樣的世界。有了不同的知識體系後,看到的東西都發生了改變。

“因為對我來講,好像第三隻眼打開了,整個世界都不一樣,好像我跟電影的關係都不一樣了。我覺得它真的很漂亮,真的有種美感在裡面。”

只是有點孤獨。

3.

人們總是要看到神蹟,

才會相信有神的存在

其實,無論這技術是電影的未來,還是李安的誤判,一個改革者,註定孤獨。一個與人們過往經驗都不同,甚至相悖的視覺體驗,衝擊力太大了。

這不是李安的問題,不是觀眾的問題,也不是技術的問題。

不如說,是這兩部電影,和這門技術的不適配,是這幾部電影,和人們接受心理的不適配。

《比利·林恩》依然是李安式的,靜靜講故事的電影。但它需要人沉下心,去代入男主角,從他的境遇裡,感受戰場、人生的荒謬性,感受人和人之間永恆的隔閡。

而它,是很多人看的第一部高幀電影。這個衝擊力太大了,反而讓人跳脫出去。要讓一部電影同時承擔起思辨和技術推廣的重任,太多,太累了。

在《雙子殺手》裡,李安做了調整。他選擇了一個簡單的故事,也壓縮了思辨的內容,把餘味留在銀幕之外,用了更多的動作場面以及前文提到的“返老還童”,去突出高幀的優越性。

但這部電影,先不說被劇本拖累,就說用“返老還童”來為120幀站臺,本身也吃力不討好。

因為電影,是一個魔法世界。

人們來到魔法世界,期待的是奇觀,是神蹟。尤其當一門新技術與電影結合,人們就更期待它的可能性。

“返老還童”是神蹟,但它又是太低調的神蹟。

李安在製作年輕殺手形象時,目標是讓人們看不出來他是一個電腦生成的人。觀眾看不出來,他就成功了。但同時,他也失敗了。因為最終的結果,是這技術的魔法性質,難以被人察覺。

人總是要見到神蹟,才肯相信有神的。

而李安卻長鬚白袍,一門心思修煉內功。人們看一眼,哪裡肯相信他會魔法,只當他會打太極。

4.

最終彰顯120幀魔法的那個人,

或許不會是李安

人們固有印象的魔法師,應該像詹姆斯·卡梅隆那樣。

1922年,就有戴眼鏡才能看的3D電影了。但直到《阿凡達》,3D才成為風尚。

因為他用3D,創造了一個全新全異的潘多拉星球,一群神奇的納美人。

這就是神蹟。

我們常叫卡梅隆技術型導演,但他能推廣開技術,其實因為他是“感官系導演”。他知道如何最大程度地去刺激觀眾的感官,讓技術彰顯它的魔力。這魔法立竿見影。

而李安可能屬於“心靈系導演”,儘管也有奇觀式的《少年派》,但更多時候,安叔拍的是“想頭”大於“看頭”的電影。

這個分法當然不準確,他們各有所長,短板也並不絕對。但無疑,直觀的魔法更容易令人相信技術。卡梅隆精於揮灑魔法,而李安笨拙地試了又試,從各路反饋來看,並不那麼對路。

不知道120幀會不會真的成為電影的未來,但我有個悲觀的想法,即使成真,那個最終讓120幀的魔法灑遍電影世界的人,也可能不是李安。

但也許這也是幸事,至少,李安不孤單了。

李安真的不好嗎?我不覺得。

120幀真的不好嗎?我不知道。

1955年,丹麥出過一部拿了威尼斯金獅獎的電影,《詞語》。

故事裡,農民家的二兒子得了瘋病,成天唸叨著“神諭”,當自己是耶穌。一家人講到這個孩子就嘆氣,說好好的孩子,怎麼因為情傷就成了傻子。

在故事的結尾,二兒子出現,還說著那些瘋話,可已經過世的大兒媳,隨著他的話,在棺材裡張開了眼睛。

誰又是傻子,誰又是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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