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機長》讓袁泉再次登上了熱搜。
或者說,人們這一次,終於關注到了她的演技。
國慶期間,《中國機長》《我和我的祖國》《攀登者》三部獻禮大片神仙打架,其中不乏葛優、張涵予、章子怡、黃渤、張譯、宋佳等等實力派,而熱搜中出現的,卻是#袁泉演技#的話題。
事實上,袁泉在《機長》中塑造的畢男,堪稱整部電影的華彩。
影片中,飛機突遭意外,機艙瞬間失壓一片狼藉,每個人命懸一線,焦慮、絕望、懷疑不斷蔓延、腐蝕著狹窄而有限的空間。當乘客發現機長在空中兜圈時,情緒終於崩潰,在艙內橫衝直撞,發洩著心底的憤怒與恐懼。
這個時候,是畢男站在機艙前方,用冷靜、堅定、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
“我們都是父母、兒子、女兒,我們都有家人等待著。請相信我們的機長,我們會一起回去。”
導演劉偉強後來回憶這場戲時說,“袁泉壓住的不止是幾個人,而是整個機艙的人。這不是簡單的對白可以壓下去的,是整個人的身體語言、眼神、氣場壓下去的。”
過往人們對袁泉的印象,或許大多停留下溫柔、嫻淑、安靜這些字眼上。沉靜而靈動,眼睛裡有星星。
《中國機長》這場戲,讓人瞥見了不一樣的袁泉,瞥見了她骨子的堅硬與剛毅。
其實早在2012年,袁泉出演話劇《活著》的時候,原著作者餘華就曾這樣評價過她:
“她沉浸在自己的角色裡,即便柔弱孤獨站在那裡,也比別人強大。”
這種附著在柔軟表面下的堅硬,或許源自袁泉曾經的成長經歷。
1988年,11歲的袁泉從老家湖北荊州來到中國戲曲學院附中,開啟了長達7年的京劇表演學習。
在遙遠陌生的環境裡獨自生存,難免會感到孤獨、無措,甚至沮喪、悲觀。這7年中,袁泉靠和父母之間290多封書信,支撐著走完這段艱難的求學道路。
而在信中,就能看到埋藏在她性格中的倔強與要強。
“老師說我還不夠刻苦,我聽了心裡非常難受,因為我覺得已經使出了自己最大的力量。不管怎樣我還是要更加刻苦……”
就這樣,刻苦學習7年京劇的她,在18歲那年考上了中央戲劇學院,成為傳奇的中戲96級的一員。
大學期間,袁泉是同學中公認的“最厲害的表演者”,要知道,她的同學,包括了章子怡、劉燁、秦昊、梅婷、秦海璐,這些後來被公認為演技派的實力演員。劉燁還提到過,他和袁泉“直接不在一個層次上”。
中戲96級表演系的學生,大多都早早成名,一直到現在仍然是影視圈的中堅力量,可以說,他們是內地影視行業起落沉浮的最直接的見證者和親歷者。
袁泉的從影之路,最初也是順風順水,她說自己從來沒有體驗過拿著簡歷到處奔波尋找工作的日子。
1999年,袁泉參演的首部電影《春天的狂想》,幫助她獲得了中國電影金雞獎最佳女配角獎。接著她陸續出演了霍建起導演的《藍色愛情》、楊亞洲導演的《美麗的大腳》,後一部影片再度令她獲得中國電影金雞獎最佳女配角。
《藍色愛情》中的驚鴻一瞥
身處演藝事業的上升期,袁泉卻做出了一個在大家看來屬於“急流勇退”的決定:將重心轉移到話劇舞臺,成為中央實驗話劇院的一名演員。
當初在畢業分配時,話劇院院長曾點名要三個人:章子怡、秦海璐和袁泉——
最終,留下的只有袁泉。
如果說電影是屬於導演的藝術,那麼話劇則是屬於編劇和演員的藝術。
舞臺要不斷放大戲劇中的矛盾與衝突,而表演則不再受鏡頭、景別、燈光、音樂等等的限制,被更加直接、完整地呈現在觀眾面前。
沒有N機重來的機會,沒有切換鏡頭的可能,它意味著演員更加純粹、更加沉浸的投入。
袁泉迴歸的,也就是這樣一個簡單的表演世界。
與劉燁合作的《琥珀》裡,她是外表平靜,內心火熱、為愛痴狂的自然博物館解說員小優;
賴聲川導演的《暗戀桃花源》中,她是生長於亂世,苦苦尋覓愛人而無果的雲之凡;
改編自餘華同名小說的《活著》裡,她塑造的是歷經苦難,親歷社會變革的平凡女性家珍;
田沁鑫執導的《青蛇》中,她又化身陷入塵世之戀,夢想擁有凡人肉身的白蛇;
而她演繹最久、最多次的角色,則是《簡·愛》中自卑、敏感、堅韌、充滿尊嚴的簡·愛。
袁泉對話劇的傾注於投入,也讓她得到了同齡人從未得到的成就。她收穫了中國話劇藝術唯一的專業獎項金獅獎,在2007年30歲的時候,成為了“中國話劇百年名人堂“的一員,也是獲得這一榮譽的最年輕的演員。
以戲劇為重心的袁泉,在影視方面算不上多產。但有趣的是,她的每一次出演,都會給人留下深刻印象,也會再一次將她捧紅。
平庸的《大上海》,最精彩的戲份,是她飾演的一代名伶葉知秋,望向老情人成大器的那抹驚豔回眸。
眼神含淚,坦然而決絕。
群星雲集的《羅曼蒂克消亡史》,袁泉演繹的吳小姐得知自己被丈夫賣掉,低頭冷冷苦笑,臉龐留下一行清淚,是心死,卻負隅抵抗的尊嚴。
到了現象級的電視劇《我的前半生》,她塑造的唐晶幹練、獨立、率性,成為劇中最受關注、令人印象最深刻的角色。她的人生觀、事業觀、愛情觀,乃至穿搭和妝容,都成為熱議的話題。
演員似乎都會面臨這樣的情況,人們總是會慣性地,將作品中角色的特質,嫁接到演員本人身上。而袁泉卻對此保持著敏銳的警惕與清醒,她能夠準確地分割開表演與生活,並且賦予它們各自的獨立與完整。
在她看來,演員身上的星光,大多是角色帶來的,“當你從角色、從銀幕上走下來的時候,你就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
說白了,演員真的只是一個職業標籤而已。
袁泉的人生,戲劇和現實之間,存在著這樣一個魔法結界,鏡頭中和舞臺上的她,能夠將自己毫無保留地挖掘、展示在所有人面前。而踏出鏡頭、走下舞臺後,便給自己上了一層神祕的保護色,逃離公眾焦點之外。
她與娛樂圈的聚光燈,始終有著一種朦朦朧朧的疏離感。
這種疏離,源自難得且通透的自省。
袁泉非常善於自省,她喜歡時不時地和自己交談,用客觀的態度面對自己。所以在這個樂於樹立人設的時代,她卻像是一個孤獨笨拙的逆行者,一直在努力剝離那些外界賦予她的人設與標籤,打破人們強加於她的一廂情願的幻想。
接受採訪時,媒體表白說,袁泉是二十年來美麗、優雅的代名詞。
她聽完之後,無奈地笑笑,仰起頭回應道:沒有。
這並非謙虛,更像是一種冷暖自知。
就像當人們詢問她,生活中的袁泉,是否也像唐晶一樣幹練,像畢男一樣冷靜,她清晰地回答說:“作品和角色需要的時候,你要以她的狀態去呈現,但這並不代表你生活中的樣子。”
也像人們樂於議論她對錶演的赤誠堅守、對名利的豁達超然,她真誠地解釋說,這一切其實只是處於對錶演的熱愛,就像小孩子選擇自己喜歡的口味的棒棒糖一樣,是屬於自己的私心,甚至是本能。
對於袁泉來說,遠離名利,是為了更好的生活。而懂得生活,才能懂得表演:
“如果你每天都被架空,像飄在雲端上面,被所有人保護起來,是沒辦法演好戲的。那只是一種現象,而不是生活的本質。”
她對錶演的熾熱,又是不分角色的——哪怕是再小的配角,只要接手,都會全身心地沉入其中。
排演話劇時,她會偷偷地在臺下看別人排戲,抱著“我不存在”的安靜的僥倖,尋找表演的狀態。
在片場準備角色,會默默坐在一旁,腦補走戲。韓寒在拍攝《後會無期》時,發現她“無論坐多久,從來沒見她把手機拿出來“。
選擇每個角色,她關注的更多是表面下深邃、隱性的核心,並非戲份的比重,就好比她出演白蛇,是因為看中角色內心的複雜撕扯,出演唐晶,是因為強勢背後的脆弱。
袁泉對錶演的專注與投入,讓人們很難從她身上感受到任何強烈或膨脹的企圖心。而身處娛樂圈的她,相較於明星而言,更希望自己的身份,是一名純粹的演員。
但諷刺的是,媒體和公眾對袁泉的關注,似乎總是離不開她的樣貌、氣質、性格、穿搭,或者她與夏雨二十多年的愛情長跑,以及與年齡相關的潛在危機。
就在昨天,袁泉迎來了42歲的生日。
而42歲,對於中國的女演員來說,是一個略顯尷尬的年紀。
同齡的海清呼籲導演們多給40+女星表演的機會,姚晨坦言選擇角色的空間一點點地被擠壓蠶食,殷桃也在微博上提出“從什麼時候開始,女演員的魅力僅限於少女感了”的疑問。
不得不說,當下社會對中年女演員的標準是近乎苛責的——人們在她們身上搜尋的不再僅僅是演技本身的優劣好壞,而是更偏向外圍,更脫離於演員本質的意義:
網友感嘆她們顏值不在,福斯媒體則不斷用少女感的噱頭去迎合普世文化。
然而,對於年齡的過分在意與強調,本身就是用一種粗暴、片面的陳腐價值觀所實施的認知綁架。事實是,步入四十歲的男演員,所面臨的詰問與責難、喟嘆與扼腕要遠遠少於同齡的女演員。
即使年齡危機已經成為現在演藝圈中普適性現象,可是這樣的危機仍然沒有對袁泉構成太大的威脅。或者說,她雖然抱有相似的困惑,但也許心懷更多的,是一種通達和領悟:
“從你決定做一個演員,就知道自己在年輕的時候,30多歲以及再往後會遇到什麼。”
而她,已經做好了準備。
五年前,袁泉在文章裡寫到:
“著急沒有用,時間會幫你。”
歲月,在外人看來,是美人遲暮的凶器;但在她看來,是對錶演的加持。
所以,對袁泉的未來,請繼續保持期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