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廣西南寧,一男子反鎖房門,從衛生間視窗爬到住宅樓外牆後墜亡。
因為他當時穿著內褲,很多人腦補了一出隔壁老王被捉姦在床的戲碼。
第二天官方出來闢謠,原來該男子生前患有抑鬱症。
某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依然不消停:
“哪有人穿內褲自殺?我看就是偷情。”
“怎麼啥都能扯上抑鬱症?”
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擅長用嬉笑解構悲傷的時代。
最近,經常網上衝浪的朋友們大概都避不開“網抑雲”這個梗。
“我說眼角怎麼有點溼潤,原來是到點了。”
“一開口就是老網抑雲了。”
“這麼愛聽歌,心裡一定很苦吧。”
聽不懂這些黑話的我給解釋下,
本來走心走得挺好,不知怎麼混進來一些譁眾取寵的人,拿蹩腳又浮誇的悲慘故事配合複製貼上的網路金句騙贊騙關注。
久而久之,就有了網易雲人均抑鬱、人均童年陰影、人均高考、人均考研還人均愛而不得的調侃。
“我今天被查出重度抑鬱症,可以把我推給單身的男孩子讓他們陪陪我嗎?”
“我今年12歲,已經重度抑鬱症20年了。”
“黃燜雞吃完一半,就被阿姨收走,那種被整個世界拋棄的孤獨,你能理解嗎?”
他們的陰陽怪氣,讓那些試圖在網易雲尋找共情的人通通成了笑話。
就連喪文化領軍人物太宰治的經典名言“生而為人,我很抱歉。”也在網友熱情高漲的二次創作中變得面目全非。
受到流量的召喚,矯情的標準不斷下調,無差別攻擊把很多真誠的情感抒發也裹挾進了“玩梗素材裡。
乍一聽很非主流的《城南花已開》,其實是音樂人三畝地為一個骨癌男孩寫的,為了鼓勵他對死亡的抗爭。
男孩去世後,那首歌成了無助的人們抱團取暖的避風港。
可是在萬物皆可娛樂化的語境中, 生命再怎麼脆弱燦爛似乎也不敵一句無腦的哈哈哈。
還有華晨宇專門寫給抑鬱症群體的《好想愛這個世界啊》,本意是想喚起人們對身邊抑鬱症朋友的理解和關愛。
現在卻淪為路人眼中網抑雲尊貴VIP裝抑鬱症的不二選擇。
狂歡愈演愈烈,內容生產者賺得缽滿盆滿,觀眾前仰後合的同時獲得了社交貨幣。
而那些真正被情緒困住,需要得到慰藉的人卻不知該何去何從。
02
你眼中的矯情,
要了他們的命。
據世界衛生組織統計顯示,全球約有3.4億人患有抑鬱症,中國抑鬱症患者高達9500萬,就診率僅3%。
抑鬱症離我們並不遙遠。
它就像條黑狗,不經意間乘虛而入,漸漸吞噬掉個體的全部活力,留下一具看似正常的軀體在塵世渡劫。
他們的痛苦,旁觀者很難真正感同身受。
深圳衛健委做過一個測試,讓正常人讀抑鬱症患者的微博。
“愛了一個少年1574天,其中鬧了27天,等了825天,現在連等待的機會都沒有了。”
“我帶上面具,然後再也摘不下來了。”
“沒吃晚飯,加班到一點,到家整個人都是暈的,好希望有個人可以看穿我的內心,明白我的感受,不離不棄的陪伴我。”
讀這些文字時他們毫無例外地笑了,忍不住吐槽:
“超尷尬的這種。”
“太年輕了,一看就是沒有經歷過生活”
“你不想學習,我還不想工作呢。”
可是讀到後面,氣氛漸漸變了,有人愣住、有人錯愕、有人如鯁在喉……
——旅行的孤獨風 2018年12月12日自殺離世,時年23歲。
“我知道我會這樣做,是因為我無法忍受和麵對未來還要與這些痛苦和劇痛相處。”
——張純如,2004年11月9日自殺離世,時年36 36歲。
“請理解我的掙扎和無奈,原諒我的自私和懦弱,再見。”
——sienna賽娜於2013年2月16日自殺離世。
看似矯情、傻氣、小題大做的文字,其實是抑鬱症患者自殺前的求救訊號。
抑鬱發生之初,他們也渴望被理解,被看見,那些自揭傷口式的袒露如果換來的是偏見和嘲笑,病恥感便會牢牢地把控住他們的身心。
帶上樂觀的面具,對外努力偽裝出熱愛生活的樣子。
表面越Sunny,真實的自我就在越深的孤獨和抑鬱中煎熬,直到再也承受不住。
日本藝人三浦春馬,笑容爽朗治癒,事業穩步上升,卻突然被發現在家中的衣櫃自縊身亡,結束了年僅30歲的生命。
看似不可思議,但其實又不是毫無預兆。
很早之前,他參加對談節目,流露出演藝行業壓力大,想要回老家種地的想法,卻遭到母親反對;
這兩年來私下一直靠酗酒發洩鬱悶;
在平時使用的筆記本上,早就寫下了“好想死”。
現在回過頭看,他社交平臺上那些熱氣騰騰的動態背後,原來早就埋藏著濃重的悲傷和絕望。
受到他死訊的觸動,范冰冰發了條微博:“努力堅強的活著”,不成想再次引來網暴。
“這種熱度你也蹭?”
“吃人血饅頭不要臉!”
可實際上,她和三浦春馬的確有過交集。眼見故人逝去,發微博感慨也算合情合理。
偏偏噴子就是要不合時宜地翻出過去的汙點,面目猙獰地踩上一腳。
“范冰冰這種人死不了,本來就偷稅漏稅,心裡不會想不開。”
記得雪莉生前在社交平臺上發詭異照片的時候,網友嘲諷起她的精神狀態毫不客氣,等她離開又開始刷屏雪花論。
是啊,雪崩的時候,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而且這些雪花彷彿沒有記憶,
上一秒剛說完要拒絕網路暴力,下一秒又開始勇闖天涯,叫囂著讓另一個獵物去死。
03當代人無處安放的負面情緒
社會對負面情緒的表達一向苛刻。
五月,新褲子在湖南衛視晚會上表演代表作《你要跳舞嗎?》
歌詞中傷心、孤獨、冰冷、頹廢這樣的詞都被改成了正能量滿滿的反義詞。
彷彿一個絕佳的隱喻。
在這個“美麗新世界”,負面情緒無法示人,每個人都漸漸只剩下積極向上的權利。
“我這麼辛苦,你怎麼就回個問號?”
這話原只是想和好友求安慰,未料卻換來楊冪的回懟:
“每個人都很辛苦,你憑什麼要求別人了解你的辛苦?”
此言一出,好評如潮。
公號寫手們翻出楊冪之前被導演扇耳光依然配合演戲的事,
熬出了一鍋鍋“厲害的人早已戒掉了情緒”、“成熟的人,都把情緒調成了靜音模式”這樣的陳年老雞湯。
也不知是雞湯影響了人,還是人被燉成了雞湯。
現實生活中,的確越來越多人長成了不動聲色的大人。
在家人面前只報喜不報憂,對待同事永遠和顏悅色,什麼委屈壓力都只敢躲在衛生間默默消化。
明天太陽照常升起,地鐵早班車照趕不誤。
可就像弗洛伊德說的,“未被表達的情緒永遠都不會消失。它們只是被活埋了,有朝一日會以更醜惡的方式迴歸。”
還記得寧波銀行那個跳樓身亡的客戶經理嗎?
他是廈門大學碩博連讀的學霸, 生前遭到直屬上司專案轟炸,被逼到自我認知全部坍塌。
但最後那段日子,單位沒有一個人看出他情緒上的異樣。
他每天早晨都堅持晨跑,在朋友眼中還是一如既往的“勤勉,優秀,自律”。
一個平平無奇的工作日,他如往常一樣推開家門告別妻兒。
沒想到,竟然是訣別。
難以想象究竟是累積了多少苦悶和失望,才能頭也不回地放棄從校服走到婚紗的妻子、剛降臨人世不久的幼子、多年來苦心經營的一切……
一個永遠情緒穩定的成年人,唯一的一次失控,可能也是最後一次。
去年年初,杭州一小夥因為逆行騎車,被交警攔下。
在接完一通電話後,突然摔掉手機,猛地跪在地上,情緒崩潰起來。
“我真的好冤啊,我要加班,現在趕回去還有事,求你們了!”
說完立即衝向橋邊,癱坐在地上抱頭痛哭。
說起來也沒什麼大事,只是連日來總是加班到十一二點,今天又要抽空給沒帶鑰匙的女友送鑰匙回去。
工作的壓力、生活的焦慮、各種緊迫感...種種情緒堆疊在一起,就在警察攔下他的一瞬間爆發了。
一個人再堅強,心裡能裝下的苦、累和委屈都是有限的。
負面情緒不能被看見,被釋放,被合理地表達,它就會像高壓鍋裡的水那樣,咕嘟咕嘟冒個不停,一旦到了那個爆發的節點,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都能把鍋蓋掀翻。
04電視劇《第二次也很美》有個片段:
全職太太安安被丈夫厭棄,無奈離婚;作為漫畫家,作品被抄襲,職業生涯幾乎葬送。
安安整日哭喪著臉,做起了咖啡廳裡的服務員,身邊所有朋友都勸她積極樂觀,不要放棄,不要被命運打趴下。
誰知安安不但情緒沒好,反而更歇斯底里。
只有男主許朗告訴她:“誰說人生非得積極面對了?消極就不是人生態度了?誰說非要面對問題了,逃避就不行麼?”
最重要的情緒管理,就是你要相信,沒有任何一種情緒,是不應該的。
傷心、落寞、委屈、頹廢、 鬱悶 都是構成我們個性的一部分 都有表達的權利,不該被質疑和指責。
逃離負面情緒的支配 ,首先要正視它,深挖原因,而不是掩蓋和打壓。
有句話說得好:
“眼淚是身體承受不了的那部分情緒,流出來了,也就不淤塞了。只有釋放出舊的悲傷,才能給新的快樂騰出足夠的空間。”
所以當你陷入低潮時,寧願要歇斯底里的哭泣,也不要一戳即破的快樂。
懂得了釋放情緒的重要性,也就會對別人的痛苦和脆弱多一些想象力。
這世間,本就是各人下雪,各人有各人的隱晦和皎潔。
在你看來微不足道的情緒,在別人那裡,可能真的如大山般沉重。
在那個當下,遮擋了他的全部視線。
無端的指責和輕浮的調笑,只會把他們推入更深的谷底。
生活不易,願我們都能擁有崩潰自由。
文:啊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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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確實觸動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