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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才”導演甯浩,很擅長塑造小人物,從他的電影《瘋狂外星人》、《瘋狂的石頭》、《無人區》、《我和我的祖國》中就能看出來。

而且,他的電影,既不失藝術性,又有商業票房,所謂的“荒誕喜劇”,風格自成一派。

今天我要說的這部電影,是甯浩早年間的處女作《香火》。甯浩自己出資,自己編劇、導演、攝影的一部小成本電影。拍攝地,是甯浩的老家山西,演員也很原始,都不是專業演員,就是父老鄉親。豆瓣評分8.2,獲東京國際電影節、香港國際電影節亞洲單元金獎,很不錯了。

片子是一個簡單的劇情故事,和尚籌錢修佛像,忙活到最後,卻忽然落了一場空。從這部片子裡,我們能一窺甯浩對小人物心理的把握,對故事塑造的獨特風格。而且,這部電影裡,已經顯現出甯浩“荒誕喜劇”風格的端倪。

片子最吸引人之處,是和尚在四處籌錢的過程中,遭受重重打擊,心態發生一步步變化,最後,被世俗逼上了邪路。

找尋出路:佛像塌了,四處籌錢

“村裡都是殺羊的,得有一座廟。”這是和尚最初的信念。

起初,和尚要建廟修佛像,是為了村裡人,為了幫村裡人贖罪。村子很小,有一個大大的羊圈,村民主要以養羊、殺羊為生。和尚希望把佛像修起來,順便,給自己掙條活路,“出家人,得有廟,廟裡得有佛像。”想法很簡單,也很質樸。

現在,佛像塌了,和尚先是想到了公家,他騎上單車,到縣裡找到宗教辦科長、文物辦小安,申請修廟。科長忙著打牌,小安忙著響應上邊的精神收窗框,沒功夫理會和尚的難題,和尚被攆出來。

但是,廟還是得修,和尚找到開發廊的二表哥。結果,二表哥只給了點生活費,反而勸他還俗,勸他在髮廊裡打工,娶個小媳婦過日子。

公家、朋友、親戚,和尚都找過了,沒人真正關注他的需求。他孤零零的騎著單車,在縣城轉了一圈,回到了村裡。

這一趟,出路沒找到。和尚沒有氣餒,繼續想辦法。

聽說廟裡的窗框起碼得100多年,應該算是個文物,他就用單車馱著,大老遠送到文物辦,想換點錢。結果,文物辦告訴他,錢得年後才能拿到。給他2個選擇,要麼大老遠把窗框馱回去,等年後再馱回來;要麼暫時給他個白條,年後再來取錢。

和尚跟文物辦小安,乞求了不下四五次,想年前就拿到錢,把佛像修好,但是,沒有用,思來想去,最後,他無奈地接過了白條。

從這開始,走投無路的和尚,開始向生活低頭。

無奈妥協:開始接受妓女的錢

正經路子籌不到,他就用佛家的路子。為了籌錢,和尚開始化緣。

化緣中,和尚收了別人所謂的“功德錢”,開始說些討人歡喜的話:“您兒媳肚子裡的孩子,一定是個男的”、“功德越大,越心想事成”……最後,和尚一共化緣了1350元,滿滿一大把,錢還沒捂熱乎,就被派出所以“非法所得”沒收。

苦難,總是喜歡一個接一個。很多時候,你以為通過努力,馬上要柳暗花明了,結果,又一個打擊撲面而來,你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

但是,所謂“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誰也說不準,苦難背後,沒準就藏著轉機。

就像在派出所,和尚遇到了妓女。那間臨時關押嫌疑人的小屋子,很神奇,它讓妓女和和尚,蹲到了一起。

一頭是多次進宮已經無所謂的妓女,另一頭,是正走投無路的和尚,雙方聊著聊著,最後,和尚竟答應,收妓女們的錢修佛像。

官方不管、親戚不借、自己化緣來的錢又被沒收,和尚實在是沒辦法了。妓女的錢,如果不收,佛像就沒法修,廟就沒法建;收了,佛像才能修,自己才有安身之所,何況,妓女也是人,也有一份心願,差啥呢?不差啥。

人生就是這麼諷刺,尤其那一段長鏡頭,和尚騎著單車,妓女坐在後座上,穿街過巷。馬路上,車來人往,讓人覺得不真實,又太過真實。

和尚妥協了。很多時候,生活不就是這樣麼?本來是清濁不同的兩種力量,最後卻因為種種利益,總能搭成聯手。

和尚異化:開始變得世俗,為了錢騙人

和尚的初衷真正異化,是從幫人算命開始。

因為無意中幫一對情侶說了幾句“面相很合、能白頭到老”的話,和尚就得到酬謝,這啟發了他。於是,他開始擺攤算命,主動騙錢了。

一天下來,上門算命的人還挺多,和尚的生意很好,只要說些類似“你下半輩子開始轉運”這種吉祥話,就賺了不少。傍晚,和尚拿著滿滿一兜子錢,滿懷欣喜,準備撤攤的時候,被小混混們盯上,暴打一頓,錢被搶走。

一切又化為泡影。

和尚是沒有反抗能力的,他只好自認倒黴。他能想到的唯一路子,又給堵死。他很狼狽地扛著單車,一步步走回村裡。

回家的路上,命運又給他提供了一次機會。這一次,他狠狠抓住了。

這是一戶常年積病的人家,他明明看到他們生活不好,炕上有癱瘓的病人,已經花進去幾萬塊錢。他已經顧不得這些,胡亂說些算命的話,拿出花12塊錢從地攤上買的小金佛,騙人家說是從五臺山上開光請回來,還說給錢有“三六九”的說法,就這樣,3000元終於騙到手。

這時候的和尚,已經顧不得良心,忘記了當初的信仰,只想拿到錢,把佛像修起來,自己也好有個安身之所。

最後,佛像修好、完美上色,反正不管拿的什麼錢、用的什麼道兒,和尚的目標終於實現。碩大的一尊佛像,穩穩地坐在那裡,和尚看了很有成就感,臉上露出笑容。

不幸的是,結尾來了個意想不到,上面一紙命令,因為要修致富路,這座廟,要拆了。頓時,和尚不知該何去何從。

異化的靈魂:“香火”難續

人生何嘗不是這樣,當你摸爬滾打實現了心心念唸的目標,卻突然發現,目標早已被廢棄,你等於是瞎忙活了半天。命運,就是愛開這種玩笑,讓你猝不及防。

縱觀和尚的整個異化,其實,也是一個人生的異化過程。

起初,誰都有一個自己的信念,但歷經重重波折,覺得很難實現。於是,有些人開始學著不擇手段,他們為了實現目標,甘願被社會洪流裹挾,忘記初衷、迷失自我,最後,表面好像達到了目標,但實際,忙活了一生,仔細想來,卻記不起到底為了什麼,只剩一陣空虛。

這部電影裡,甯浩式的喜劇風格,已經有所顯現。

比如算命瞎子,一直帶著墨鏡、杵著柺杖,可是在和尚被小混混們暴打時,瞎子摘下了眼鏡,露出一雙正常的眼睛,原來不瞎,可能還覺得挺解氣;

比如結尾,和尚歷經磨難,終於騙到錢修好佛像,還一本正經地搞了個開光儀式。結果,上邊一個通知,要修路拆廟,和尚聽完,愣愣地看著遠去的麵包車,這真是個天大的玩笑。

命運愛跟人類開大玩笑,甯浩愛在電影裡開小玩笑。

但結尾這個玩笑,其實也是對和尚的一種預判。一旦靈魂被異化,信念被扭曲,就算佛像修的再好,信仰丟失,“香火”也難以延續。

人生不易,堅持信仰更不易。外界各種各樣的壓力,險惡的世俗,很多時候,會把人異化,最終,信仰丟失,“香火”難續。

現實社會中,誰都不想成為那個和尚,但實際上,又有幾個不是那個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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