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這段時間，有兩位女性導演閃耀第77屆威尼斯國際電影節，一位是獲得威尼斯電影節終身成就獎的許鞍華導演，一位是憑藉作品《無依之地》（Nomadland）拿下威尼斯電影節主競賽單元最佳影片金獅獎的趙婷導演。

（導演趙婷）

許鞍華大家都已經非常熟悉了，趙婷則因為這座含金量極高的獎盃完全走進了福斯視野。要知道，之前獲得過威尼斯金獅獎的華人導演只有五位——侯孝賢（《悲情城市》）、張藝謀（《秋菊打官司》《一個都不能少》）、蔡明亮（《愛情萬歲》）、李安（《斷背山》《色·戒》）、賈樟柯（《三峽好人》），趙婷成為了第六位，也是第一位獲此殊榮的中國女導演。

她還有一個離中國網友更近一點的身份——演員宋丹丹的繼女，丹丹老師曾多次發微博讚譽她的優秀。

“就是趙婷，並且非趙婷不可”

因為在跑其他電影節，《無依之地》的導演趙婷和主演弗蘭西斯·麥克多蒙德沒有來到威尼斯電影節到場，她倆坐在車旁，通過視訊方式分享獲獎感言，感謝了劇組團隊和電影公司。

（《無依之地》的導演趙婷和主演弗蘭西斯·麥克多蒙德）

2018年3月，第90屆奧斯卡頒獎典禮上，好萊塢女星弗蘭西斯·麥克多蒙德憑藉《三塊廣告牌》獲得奧斯卡影后，並宣佈了自己的新片，就是和趙婷合作拍攝《無依之地》。

這部片子改編自美國女記者傑西卡·布魯德（Jessica Bruder）同名非虛構採訪作品《遊牧民族：二十一世紀倖存的美國》（Nomadland: Surviving America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她採用調查式新聞寫作手法，講述了美國60歲至70歲的一代人在2008年經濟崩盤後，從中產淪為貧困，沒有固定工作和固定資產，靠打零工為生，像逐水草而居的遊牧民族一樣，成為了“現代遊牧民”的故事。

弗蘭西斯·麥克多蒙德讀了這部紀實作品後非常喜歡，旋即買下版權，但導演人選遲遲未定。直到看到趙婷導演的電影《騎士》後，麥克多蒙德告訴自己的搭檔，她找到導演人選了——就是趙婷，並且非趙婷不可。

弗蘭西斯·麥克多蒙德和趙婷，一位是1957出生、手握一堆佳作的奧斯卡影后，一位是1982年出生、在此之前只拍過兩部長篇的年輕導演，卻一見如故，然後帶著23人的劇組團隊，歷經六個月，拍出了這部力作。

（《無依之地》拍攝現場）

弗蘭西斯·麥克多蒙德在《無依之地》中飾演的是60歲的弗恩，因為經濟大蕭條，工作丟了，丈夫生病去世，居住的小鎮被廢棄，無奈之下只能開著一輛廂型車穿越美國西部，踏上一邊打工一邊流浪的生活。由弗蘭西斯·麥克多蒙德來演繹一位60多歲的失業者，在氣質上自然非常符合，而趙婷則擔任了整部電影的編劇、導演、製作，可以說，這部電影是兩位傑出女性的一次完美合作。

《洛杉磯時報》當時這樣報道兩人的工作模式：弗朗西斯·麥克多蒙德穿著金黃色禮服獲得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獎的三個月後，她在趙婷（Chloé Zhao）的一輛麵包車裡度過了一個晚上，麥克多蒙德和趙正在測試下一部電影《無依之地》將用什麼主要場景。

（《無依之地》劇照）

事實上，在《無依之地》之前，趙婷就已備受關注，很多演員都把她列為最想合作的導演之一。劉玉玲在和羽西的電話連線中，被問到最欣賞的華人導演是誰，劉玉玲說的就是“Chloe Zhao”。

明明是“白富美”，卻偏要做遠走他鄉的“野孩子”

趙婷身材高挑清瘦，面板黝黑，不施粉黛，一頭長髮總是亂糟糟的，喜歡穿工裝褲，但非常有氣質，是典型的文藝範兒。雖然家境優渥，在她身上完全看不出“白富美”的樣子。

她爸爸趙玉吉曾擔任首都鋼鐵公司總經理、副董事長，中國國防物資總公司總經理，中國機電裝置總公司總經理，新世界中國實業專案有限公司執行董事、首席代表，2011年起任北京博約投資管理有限公司董事長。

趙玉吉另一個被更多人知道的身份是——演員宋丹丹的第三任丈夫。宋丹丹和英達離婚後，在蘇小明和張暴默的撮合下，認識了同樣離異的趙玉吉。宋丹丹對趙玉吉印象不錯，她後來回憶道：“老趙當時高大氣派，彬彬有禮，衣著整潔”，兩人僅接觸了28天，就在1997年宋丹丹生日當天閃婚了。

趙婷的親生媽媽則是一名醫院工作人員。

趙婷曾這樣回憶她父母的教育方式：“我的父母很有趣，他們和典型的北京父母有點不同，很叛逆、奇怪，他們從未停止讓我做真實的自己。當我的成績很差的時候，就像一個野孩子，只是畫一些奇怪的日本漫畫，他們就讓我放任自流，這是非常罕見的。”

她看著電視上播放的美國電影長大，《人鬼情未了》《修女也瘋狂》《終結者》都是她最早的電影記憶，獲得金獅獎後，她還在採訪中透露，自己從小寫同人文，直到現在依舊在寫。

14歲那年，幾乎還不會說英語的趙婷離開家鄉北京去倫敦上寄宿學校，她形容這段經歷類似於在霍格沃茨上學。但真正吸引她的卻是西部，18歲拿到美國簽證後，她搬到了洛杉磯，住在南韓城一套單間公寓裡，在附近的洛杉磯高中讀完了高中。在馬薩諸塞州霍利奧克山學院獲得政治學學士學位後，趙婷進入到李安的母校紐約大學電影學院就讀，美國電影製作人、導演、編劇、演員、第88屆奧斯卡金像獎終史派克·李（Spike Lee）是她的老師之一。

少小出國的經歷培養了趙婷極強的獨立性和適應能力，也讓她能在不同文化間自如切換。遇到洛杉磯的公交司機罷工無法搭乘公共交通工具出行時，她就買了一個滑板去上學。她還在紐約當過酒吧服務員，這段經歷也對趙婷日後拍電影給予了很大幫助，“在紐約當酒保，你只有小費，所以你要讓你的顧客感到舒適，你必須與他們交談。很多時候，你在拍電影的時候會遇到一些人，就像這樣。人們問我如何讓非職業演員和你在一起感覺舒服，你只需要聽他們的故事。”

30歲開始拍電影，前兩部作品都是苦出來的

2014年，32歲的趙婷用獎學金拍了自己的處女作、關注美國印第安土著人的電影《哥哥教我唱的歌》（Songs My Brothers Taught Me）。第一部長片就一鳴驚人，在聖丹斯電影節和戛納電影節首映，並獲得了第24屆哥譚獨立電影獎最佳女導演獎。

這些成績的背後有著不為人知的焦慮和困難。那時，趙婷在世界頂級電影殿堂學了三年，又寫劇本、籌備了三年，她已經30歲了，卻還沒有拍出一部作品，她的內心是焦急的。放眼外部，那段時間，美國大量的獨立電影公司開始倒閉，整個電影市場的環境都變得非常艱難。

因為請不起專業演員，趙婷一個人在印第安人聚居區、荒山野嶺裡找演員，幾乎精疲力盡。一米七幾的身高，體重最輕時只有88斤。

8月的一天，她得到了“資金可以到位”的回覆，迅速租好機器裝置，然而就在開拍前，她接到了撤資通知。 而在這之前，因為投資方的“爽約”，她已經賠了很多錢，有次甚至都已經建組了，之前承諾的投資又沒有落實。“我就用自己的錢，付給每個劇組人員一半的酬金。”太多次這樣的反轉，讓趙婷處於麻木和絕望的狀態，哪怕聽到有人願意為她的電影投資的訊息，除了些許興奮，更多的卻是害怕。

屋漏偏逢連夜雨，晚上回到家，趙婷又發現家裡被偷，攝影裝置、電腦、硬碟都不見了。

雖然困難重重，但這一次，她決定不再等待。她電影設定的主角、演員都是印第安的孩子，“我再不開拍，他們就都長大了。這就是我的第一部電影。如果那一天我放棄了，我應該就不會再拍電影了。”

她對攝影師男友說：“我需要一百萬美金拍這部我寫了三年劇本的電影，現在無法實現了。我還有十萬美金，我們不能再等了，我就拿這些錢去給孩子們拍一部電影，但我沒法現在付你費用。” ——在籌備《哥哥教我唱的歌》時，趙婷遇到了比她小兩級的紐約大學校友、英國攝影師約書亞·詹姆斯·理查茲（Joshua James Richards），兩人隨後開始約會，此後，他參與了她所有的電影拍攝。

而這十萬美金是趙婷的著名校友、《哈利·波特與魔法石》和《小鬼當家》的導演克里斯·哥倫布給她的獎金——克里斯·哥倫布在紐約大學設立了一個扶持青年導演的獎金計劃，那次評選一共有三個劇本脫穎而出，趙婷的劇本就在其中。

她的第二部作品《騎士》（The Rider）同樣用低成本完成。

拍完《哥哥教我的歌》後，趙婷幾次回去拜訪拍攝地印第安保留區，期間在一個馬場地下室認識布雷迪·詹德羅，她被這位鬥馬競賽的牛仔吸引。2016年4月，布雷迪·詹德羅意外受傷，雖然醫師告誡布雷迪·詹德羅不能再鬥馬，但他在手術住院兩週後偷溜出醫院，仍舊繼續騎馬，因而激發了趙婷的靈感。

（《騎士》劇照）

這部電影在2017年第70屆戛納電影節的導演雙週單元放映，並獲得了導演雙週最大獎項——藝術電影獎。

2017年，第一屆平遙國際電影展上，趙婷在繼母宋丹丹，還有巴圖的陪伴下，帶著這部電影一起走上了紅毯。並最終獲得了羅伯託·羅西里尼榮譽最佳導演和臥虎單元最受歡迎影片提名。

直到拍完《騎士》、獲得了獎金，趙婷才“在生活上有了重大變化，還清了學生貸款，並且第一次有了醫療保險”。儘管家庭條件相當優渥，但趙婷從沒問家裡人要過錢，宋丹丹還曾發微博說“真不知道她曾經那麼缺錢”。

日前又傳來了一個好訊息，電影《騎士》確認引進中國內地，尚待定檔。

除了《騎士》和《無依之地》，趙婷手裡還握有一張大牌——執導了漫威電影《永恆族》，趙婷也成為了繼《驚奇隊長》的導演安娜·波頓後第二位執導“漫威電影宇宙”的女性。

趙婷身上，除了她對電影的熱愛和執著讓人感動外，她的價值觀和世界觀也讓人深深敬佩——先說價值觀，她本可以像其他“星二代”那樣，依靠繼母在演藝圈的人脈和資源順利入行，但她並沒有選擇這條捷徑，而是遠走他鄉，在異國背景下完全靠自己一點點打拼；她的世界觀也是極廣闊的，從第一部電影開始，趙婷就非常強調一種超越國界、種族、文化、性別等各種桎梏的創作方式，因此有種評價說，趙婷不僅是文藝人，更是一位無國界的嬉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