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類電影，上映時反響平平，日後成為了家喻戶曉的經典，例如徐克的《青蛇》、王家衛的《東邪西毒》。也有類電影，在當年上映時票房大賣，放到現在卻不為人知、或者說是鮮有提及。

周潤發主演的《我愛扭紋柴》便是這樣一個典型，影片上映於1992年2月，是香港電影賀歲喜劇中的佳作。在號稱“周星馳年”的1992年，周星馳包攬香港電影票房榜前五，周潤發直追其後，擊敗了成龍、李連杰的力作取得了第6名的票房佳績。而影片至今的豆瓣觀看人數尚未足3000人，尤其是在廣東省以外的地方流傳度十分有限。

1992年香港電影票房榜前10名

一：《審死官》（周星馳、梅豔芳）

二：《家有喜事》（張國榮、周星馳）

三：《鹿鼎記》（周星馳）

四：《武狀元蘇乞兒》（周星馳）

五：《鹿鼎記2：神龍教》（周星馳、林青霞）

六：《我愛扭紋柴》（周潤發、鄭裕玲）

七：《神算》（許冠文）

八：《笑傲江湖2：東方不敗》（李連杰、林青霞）

九：《雙龍會》（成龍）

十：《警察故事3：超級警察》（成龍、楊紫瓊、張曼玉）

當我們用現在的眼光回過頭來看這部片，發現影片並非是同期很多粗製濫造的、只圖一時之利的商業片；電影的導演羅啟銳也不乏《歲月神偷》、《秋天的童話》（編劇）之類頗為福斯化的“出圈作品”；主演周潤發、鄭裕玲、黃秋生、毛舜筠、劉嘉玲也都是金像獎的影帝、影后。

不光如此，《我愛扭紋柴》的主題也是羅啟銳、張婉婷夫婦最擅長的“歲月流逝”、“生命變幻”，在電影調性上也秉持了一以貫之的“哀而不傷”的脈脈溫情與輕喜劇式的樂天知命。這便更令我感到好奇——為什麼當代影迷很少談及這部片？

片名中的“扭紋柴”是粵語中的俗語，對於廣東省或者說是大灣區以外的觀眾來說，有一定理解難度，這也是本片在廣東以外的知名度遠不及同年的其他熱門作的重要原因。

在劈柴燒飯的年代，“扭紋柴”相較於“直紋柴”更難劈開。因此，“扭紋柴”便被用來形容“扭計”（鬧彆扭發脾氣）之人。性格乖張、個性執拗，在他人眼中難以溝通，卻仍然被喜愛著，這正是片名“我愛扭紋柴”的暖心之處。

02.“現代女性”與“鋼鐵直男”的鬥爭

在羅啟銳、張婉婷“夫妻檔”的作品體系，核心主題都是“現代化”過程中的“守”與“變”：《秋天的童話》中海外華人的漂泊輾轉，《歲月神偷》任歲月變幻自強不息、堅韌不拔的草根精神。而《我愛扭紋柴》中，兩性間關係的微妙變化，成了“鄉土”與“現代”碰撞下的直觀現象。

智者樂水，仁者樂山。周潤發飾演的“吳山水”，是一位典型的鄉土直男，不僅有山有水有屋有田，還年輕有為，年紀輕輕便當上村上，作為一方鄉賢，在地方備受尊崇。

生活在荒僻、封閉的鄉土田園社會的吳山水，思維保守、做派僵化，是個十足的“大男子主義者”。他希望妻子的職能就是在家“生兒育女”、“相夫教子”，性格溫柔、清純、沒脾氣，整天對著男人笑嘻嘻。

卻不料青梅竹馬“飛螢”（鄭裕玲飾）海外歸來後，已然不再是昔日的“乖乖女”，取而代之的是已經具備了十足的現代女性思維：獨立、自主、講究個性自由，不願再被鄉土秩序下妻子、母親、女兒身份的條條框框限制。

一方固守鄉土（圍村、圍頭話），一方迷戀都市，愛情觀的偏差，終究使得相愛的兩人分開。從更深的角度看，女性比男性對城市生活願望更強烈，是有現實原因的：鄉土秩序下“男尊女卑”的環境對女性的束縛要更強。

這種矛盾之下“飛螢”的選擇，是帶有一定的女性主義色彩的。受過教育、具備獨立思維的現代女性，不再是需要取悅男性謀取生存的“賢妻良母”，而是自由支配生活、編排喜好的有見解有想法的人。

相較於“飛螢”的敢於與愛人決裂、獨自堅強，其閨蜜“大粒蚊”（毛舜筠飾）儘管口頭上製造出十足的女強人架勢，內心卻是無法做到對愛情真正的瀟灑態度。

03.奇幻色彩下的大團圓結局

相較於羅啟銳、張婉婷其他作品中的哀婉愁緒、溫情脈脈，這部賀歲片中的“喜劇”成分更多，甚至在情節發展上帶有一點奇幻色彩。

吳山水與“飛螢”愛情的破鏡重圓，在觀眾的意料之中，因為周潤發與鄭裕玲的表演，自始至終都讓人相信他們彼此深愛對方。但重歸於好的愛情，是建立在互相理解、磨合的基礎之上的。

吳山水告別了圍村，走向都市，開始帶著跟班“點地公”（黃秋生飾）艱難創業，想通過學習與時俱進、融入城市。

“飛螢”在不斷結識文化人李講師後，也發現了“小知識分子”的一些“瑕疵”（如巧言善辯、專注理論、但實踐力欠缺），便逐漸懂得包容吳山水的可貴。

劉嘉玲飾演的吳山水女友莊素珊，在陰差陽錯情況下結識“點地公”，實現了她的夙願（強壯、粗獷、威猛的理想型男友）。感情受挫的大粒蚊，也與文質彬彬的李講師結成佳偶。

作為喜劇，情節嚴謹性自然無法與正劇比擬。正因如此，大結局的“各得其所”，兩對次要主人公的角色職能，則是完全成全周潤發、鄭裕玲這一條主線。

結局處吳山水與“飛螢”的汽車失控，衝出懸崖，掛在了半山腰的樹上。這一片段充滿了奇幻色彩，月夜下的兩人開始追憶此生、自我反省。

當“飛螢”為了湊齊自己三大缺點而語塞之時，吳山水開始數落她的“條條罪狀”。

“飛螢”：第一，容易相信別人，沒主見；第二，吃藥太多；

吳山水：第三，小氣、脾氣差、愛扮酷耍帥、自作聰明、自以為是、遲到、愛趕時髦隨波逐流、愛管閒事、記性差、不守時、說話不算數。

兩個互相嫌棄的人，卻對彼此愛得最深，知根知底，卻心甘情願為對方努力。與此同時，兩人在“絕境”中更懂得理解與包容。

從鄉土田園中的“大男人”與“賢妻良母”，再到現代都市裡的“文化人”與“獨立女性”，任何形態下的愛情，磨合與包容總是必不可少的。

除卻愛情外，更值得細思的是影片對時光變遷的思考，無論是傳統與現代、鄉土與都市，在影片中都沒有呈現絕對的對立，山水屋田縱使古老，卻煥發出歷久彌新的生命力。比起同一時期很多電影側重於對文明的反思與批判，《我愛扭紋柴》是自信的，也是樂觀的，那種與時俱進、隨遇而安、不懼風雲變幻的怡然自得，恬淡卻也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