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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願得癌症死掉也不想再拍電影。”

這是拍完《異形3》後,大衛·芬奇(David Fincher)撂下的一句氣話。

資本裹挾、製作矛盾、話語權剝奪……

《異形3》傷透了大衛·芬奇的心。

直到現在,他也不想承認這是自己的第一部電影。

《異形3》(1992年)

彆扭了3年,一個劇本把大衛·芬奇拽回了電影的世界。

為了這個故事,他堅定地說:“不管什麼代價,也不論別人怎麼樣,我就要按照我的想法拍。”

雖然大衛·芬奇是這麼想,但作為一個資歷尚淺的年輕導演,資本自然不把他當回事兒。

好在主演之一的布拉德·皮特(Brad Pitt)幾次拿著罷演“威脅”製片方。

這才讓大衛·芬奇有機會自由發揮。

片場照,皮特與大衛·芬奇

事實證明,皮特果然慧眼識珠。

這部電影自此改變了皮特的星途,改變了大衛·芬奇的導演路,也改變了好萊塢犯罪片。

25年過去了,模仿致敬的電影一部接一部。

但依舊沒有一部能夠超越它——

《七宗罪》

Se7en

1995.9.22-2020.9.22(25週年)

>>>>初級解讀(未觀影可看,不涉及劇透)

“七宗罪”這個說法源自西方宗教。

最早由古希臘神學提出,後經但丁《神曲》(Divine Comedy)傳播廣為人知。

它是指天主教教義中的七大原罪:

貪食(Gluttony)、貪婪(Greed)、懶惰(Sloth)、憤怒(Wrath)、驕傲(Pride)、淫慾(Lust)、妒忌(Envy)。

其手法之殘忍,令世人膽寒。

凶手會在每個作案現場標出罪名

其實有關數字“七”的含義,也大有講究。

在西方語境裡,“七”大多寓意著罪惡。

《聖經》故事裡,亞當出世第七天,因夏娃受蛇蠱惑,被上帝獲罪,人類原罪誕生,苦難開始降臨。

同樣的,七這個數字也深深烙印在了電影《七宗罪》裡面。

故事以七天為限,講了在老警長薩姆塞特(Samset)即將退休的七天裡,遇到的七宗罪案。

薩姆塞特和新警員米爾斯(Mills)第一次見面走過的那條街,所有樓房號碼都是“7”開頭。

電影中經常下雨,一共下了7次雨。

電影在第七分鐘時,關於“七宗罪”的案子才正式開始。

凶案是結束在第七天的下午七時。

處處隱藏關於“七”的隱喻是電影故意為之的概念抽象化的惡。

而在觀眾眼裡最直接感受到這座城市、這個凶案強大惡意的莫過於色調。

為了營造出骯髒、泥濘、潮溼的氛圍。

大衛·芬奇故意把畫面弄的很“髒”,始終是黑、灰、褐等暗色調。

為此,大衛·芬奇創造了“銀鹽殘留法”來沖洗膠片,使得影片始終處於色彩不飽和的黯淡之中。

與此同時,攝影師丹瑞斯·孔吉(Darius Khondji)表示,為了達到大衛芬奇“動盪世界縮影”的要求。

他從美國抽象表現主義大師波洛克(Jackson Pollock)的畫作,以及電影《法國販毒網》(The French Connection)和《柳巷芳草》(Klute)中學習到了很多。

波洛克作品《秋之韻律》

當然,為了凸顯城市醜陋、社會畸形,最強的衝擊感還是在於人物的蛻變。

故事一開始,鏡頭就落在了薩姆塞特的身上。

他如強迫症一般,將襯衣熨燙得體,物品擺放整齊,睡覺前必聽節拍器的聲音才可入睡。

同時,伴隨著他所有行為的背景聲是巨大的城市噪音,鄰居家爭吵聲、汽車鳴笛聲、街角鬥毆謾罵聲。

噪音圍繞著薩姆塞特,像蠅蟲一樣,一刻也不停歇。

所以,薩姆塞特需要為自己創造一個有序的空間。

讓節拍器的節奏掩蓋掉一切汙言穢語,秩序化的事情幫助他恢復平靜。

薩姆塞特的工作是一名警察,一個本該維護城市秩序的角色。

現實是,這個職位隨著城市的失控一併在墮落。

在案發現場,同事用習以為常來描述罪案,再敷衍地結案。

屍體是編劇客串出演

薩姆塞特對忽視的細節提出了疑問,同事有些不耐煩的惱:“為什麼問這些鬼問題?”

由這句話可以推斷出,薩姆塞特不止一次提出質疑。

但同事對他的認真頗有微詞,他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或許,最後一次的認真被粗魯對待,是壓倒薩姆塞特的最後一根稻草。

之後,他不斷提出自己馬上要退休了,不想再捲入任何凶案裡。

這是他對局長的懇求,也是對自己的警告。

但“七宗罪”的出現,讓薩姆塞特渴求的平靜再次被打亂。

他預感到這起凶案的不平常,不止一次他想退出。

局長卻駁回了:“只有你適合。”

薩姆塞特是警局僅存的良知,局長知道,薩姆塞特自己也知道。

除了預感到“七宗罪”的凶險,新人米爾斯的出現是薩姆塞特想躲開這起凶案的另一個原因。

薩姆塞特在米爾斯的身上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當年的自己也是一腔熱血無處噴灑,總想著懲惡揚善。

而現實是,薩姆塞特意識到這座城市根本沒有善良值得守護。

所以,為了不讓米爾斯再走自己老路,他總是有意無意地教育米爾斯。

當米爾斯也像他一樣提出太多疑問時,薩姆塞特冷漠地回了句:“drop it(夠了)”。

薩姆塞特像別人勸他一樣,勸米爾斯放棄。

既然這個泥坑是個不得不踏入的地方,不如儘早習慣一切。

顯然,年輕氣盛的米爾斯並不這麼認同,他始終反抗薩姆塞特的“規訓”。

前半段的劇情是隨著案件的深入,薩姆塞特與米爾斯始終在進行對抗。

混亂灰暗的畫面如鬼魅始終籠罩在兩人身上。

直到電影中間的時候,開始出現兩處舒緩平靜的地方,也是整部電影唯二光明的地方。

一個是在圖書館,薩姆塞特伴著舒緩的音樂《G弦上的詠歎調》(Aria Sul G)漫步。

G弦上的詠歎調Classical Artists - 歌曲合輯

一邊是冷清浩瀚的書海,一邊是賭博玩樂的保安。

極盡墮落的城市裡,圖書館是唯一的求生孤島,即便如此,也無人願意攀上求生。

這座城市的人早已失智。

另一個就是,翠西(Tracy)的出現。

她修復了兩個男人緊張的關係,也讓薩姆塞特感受到了久違的善良。

翠西是片中唯一純粹善良的人。

她對感情忠誠,待人接物友善,甚至城市對她投擲惡意,她也輕輕帶過。

後來翠西打電話找薩姆塞特訴心事,其實也等同於她預設薩姆塞特是同類。

但隨著凶案裂變,他們每個人都再也承受不住:

翠西無力承受孩子降生在骯髒的城市。

米爾斯無力承受案子的失敗和自己的無用。

薩姆塞特無力承受殘存的光明漸漸逝去。

薩姆塞特砸碎了自己的節拍器。

他逐漸意識到自己所維持的秩序不過是自欺欺人。

同時,他為自己的懦弱感到羞恥、憤怒。

他害怕城市裡洶湧的惡意將他撲倒,人性之惡的骯髒讓他感到窒息。

他寧願凶手真的是個惡魔,而不是人。

這就是大衛·芬奇的厲害之處。

將大量的資訊鋪設在每一幀畫面裡,讓故事自然而然的冰冷殘酷,也讓最後的反轉結局即便突然,卻十分合理。

>>>>終極解讀(涉及劇透,謹慎閱讀)

其實在《七宗罪》裡,你或多或少都會看到《搏擊俱樂部》的影子:

都是雙男主:薩姆塞特和米爾斯——分裂泰勒

都提到了海明威:

“海明威曾寫道:‘這個美好的世界,值得我們努力奮鬥’,我只相信後半句”——“如果跟一個名人打架,會選誰呢?”“海明威”

都用到了插幀:

《七宗罪》只有一處插幀,《搏擊俱樂部》裡有五處

背景都是大都會裡的人們開始經歷信仰危機:薩姆塞特選擇冷眼看世界——泰勒對疼痛的感覺成癮。

最後一個就是都涉及了宗教。

《搏擊俱樂部》裡的集會就類似於宗教,佈置任務就頗有佈道的意味。

而《七宗罪》更是毫不遮蔽,從始至終,這起連環殺人案就是凶手的佈道贖罪之旅。

約翰(John),一名受過教育的、出身富裕的人,正是“七宗罪”的籌劃者。

這個名字也非常的妙。

在西方語境裡,它指一個泛化的名字,就如咱們的張三李四。

它暗示每一個普通人都有可能成為殺手,或者說如約翰一般的變態殺手隱藏在芸芸眾生之中,我們無法發覺。

約翰是個極端虔誠的宗教徒。

他無法容忍這個城市繼續潰爛下去,於是決定殺盡七罪,救贖眾生。

可他傳教士的身份始終是不成立的。

首先,電影中,警察搜到他住的地方,那裡沒有一絲光。

可見,約翰潛意識裡對光明恐懼,這與他嚮往光明是違背的。

其次,他懲戒的懶惰者真的是懶惰嗎?

那個人是有罪,是癮君子,是性犯罪者,但約翰卻強加給他懶惰的罪名。

可以看出,約翰是為了佈道強行打造完美罪人,將自己放置在了一個審判者的位置。

這就引出了約翰佈道的邏輯漏洞。

《聖經》中摩西十誡曾言:“不可濫用上帝之名”。

他所做的,正是上帝所不應許的。

《神曲·煉獄篇》中也有講到人類不當的愛導致了驕傲、嫉妒和憤怒。

可以看出,這一切不過是約翰對教宗的自我曲解,不當的虔誠將一切墜入煉獄。

約翰抽屜裡聖經和子彈放在一起

可惜的是,約翰依舊不明白。

薩姆塞特和米爾斯押送約翰的時候,薩姆塞特看到路邊有一條死狗。

根據之前的劇情,米爾斯曾將狗視為自己的孩子。

這一幕正是預示了後來翠西以及她肚子裡孩子的死去。

面對死狗,約翰聳肩答:“不是我殺的。”

這句調侃也意味著:從始至終,約翰都不認為自己在殺人。

“只有在這個墮落人世裡,才能無愧地說這些人是無辜的,並且裝出正義的嘴臉。”

薩姆塞特面對約翰的這句諷刺,無法回擊。

因為,他也認同。

被殺的那五個人哪一個不是劣跡斑斑呢?他們存在的意義早已被自己丟棄了。

極端的瘋狂裡藏著極端的理性,薩姆塞特無法純粹地對約翰判罪。

但薩姆塞特更清楚,城市裡最恐怖從來不是“七宗罪”。

是冷漠。

是冷漠讓約翰走向了極端。

就如約翰渾身血跡出現在警察局,想要自首時,沒有一人在意他的存在。

約翰不得不大吼一聲,才讓所有人注意到他。

同樣的,如果不是冷漠,約翰也不會屢屢殺人得逞。

為何“懶惰”案發生了一年,無人知曉?

因為房東心安於一個沒有任何問題的房客,只要有租金,房客活著還是死了跟他沒關係。

薩姆塞特明白了一切的源頭後,無比絕望。

他無法阻止夢魘重複發生。

就如他阻止不了警察局的腐敗,阻止不了居民的冷漠,也阻止不了米爾斯的憤怒。

電影最後,下了七天的雨終於停了,可城市依舊沒有被清洗乾淨。

米爾斯用槍指著約翰的頭。

天上的直升飛機裡,警察們荷槍實彈監控著約翰的一舉一動。

縱然如此,依舊無法阻止約翰掌控了一切。

米爾斯等人採用手持搖晃鏡頭暗示失控,約翰則採用平穩固定鏡頭表示他毫無人性的沉穩冷血

米爾斯的槍響之後,黑幕立馬出現,這是大衛·芬奇理想中的結局。

可製片方恐懼太黑暗的核心,逼著大衛·芬奇加上了後面的故事。

約翰被擊斃後,米爾斯送去監獄,薩姆塞特心念已久的退休日也到了。

局長問他之後會去哪兒?

“Around(附近)。”

相較於之前的“Far away from here(遠離這鬼地方)”,可見其轉變。

他還想守護,縱然這個世界不堪骯髒,也要為之奮鬥。

但我們都清楚,那不過是一種安慰,如床頭節拍器一樣的安慰。

《七宗罪》和《搏擊俱樂部》上映後,有關暴力的討伐幾乎淹沒了大衛·芬奇。

之後,如此致黑致暗的作品再未出現在大衛·芬奇的電影中。

他收斂了很多,也放棄了很多。

《七宗罪》裡提到了很多經典罪犯,比如“山姆之子”

大衛·芬奇一直想探究人性純粹惡念緣何而來,探究變態殺戮背後隱藏的東西。

他努力去拆解惡,呈現惡原本的模樣,供世人引以為戒。

同樣的,人人也都知道惡的存在。

但無人願意承認,無人願意直視。

藝術從不發明暴力,也不啟發暴力,它只是審視暴力。

老友諾頓支援大衛·芬奇的一段話或許是對所有指責暴力的最好回答:

“假如一種文化不能反省自身的暴力,那才是最危險的。”

參考資料:

1.《大衛芬奇:“傷痕累累”的哲學》,《福斯電影》,2009.5,苗渲明.

2.《通俗的哲學家大衛芬奇》,《北京電影學院學報》,2007.3,張巍然

最新評論
  • 1 #

    就是這種充滿西方文化的電影,禍害了一代人,改變了三觀,把自己覺得懵懂的東西奉為經典

  • 2 #

    再陰暗也不能掩飾這部片的光芒

  • 3 #

    有人說老警察才是幕後黑手,盒子裡並沒有人頭,他讓米爾斯誤認為裡面是他老婆的頭,最後殺了人,完成了憤怒!七宗罪完美收官

  • 4 #

    皮特年齡一直是個迷,現在和90年代看起來得幾乎一樣

  • 5 #

    “買多批” invite 6 new people, get 100 yuan in cash, come and get it quickly!!!

  • 6 #

    七宗罪是在很久以前的電腦光盤裡看的,好看但是沒有勇氣再刷第二遍,太壓抑沉悶了,看完感覺世界是灰暗的

  • 7 #

    觀察夠細的 看了這麼多遍都沒發現最後的閃現 但最後皮特的表演很震撼人心 內心的那種掙扎 沒得獎真有點對不起這段表演

  •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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