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華絕代。

這個詞近年來很少被用到。

營銷號再造作，狂熱的明星粉絲再尬吹，但都似乎達成了某種默契的共識——風華絕代，只屬於那個記憶中的港片時代。

顧盼生姿的張國榮，風華絕代。

柔媚入骨的王祖賢，風華絕代。

1987年，兩人在蘭若寺相見，一個飄逸出塵，一個脫俗離世，共同譜寫了一曲人鬼情未了的絕唱，三十載已去，依然夢幻詩意難以替代。

《倩女幽魂》——這段亂世情緣，也成了永不過時的經典。

人生路 美夢似路長

路里風霜 風霜撲面幹

紅塵裡 美夢有幾多方向

找痴痴夢幻中心愛 路隨人茫茫

——《倩女幽魂》 張國榮

熟悉的旋律，絕世的容顏，以及鏡頭下粗糲的歲月質感，瞬間把人拉回到港片黃金的十年。

身在大陸的我們，當年通過錄像廳或租賃而來的VCD，得以一窺那個港片磅礴的時代。

徐克、吳宇森、張國榮、周星馳、周潤發、成龍、梁朝偉、四大天王的時代。

英雄本色、喋血雙雄、縱橫四海、阿飛正傳、鹿鼎記、賭神、新龍門客棧、笑傲江湖的時代。

這個時代下，一段悽美的人鬼絕戀《倩女幽魂》，成了讓人無法忘懷的經典。

《倩女幽魂》，本是一個簡單的故事——

書生寧採臣夜宿蘭若寺，遇上豔女小倩。

原來這小倩是被樹妖姥姥控制的靈魂，專門迷惑精壯男子代姥姥吸取陽氣。

小倩見寧採臣心地善良不忍加害，後竟與他發生戀情。

寧採臣欲救小倩脫離姥姥魔掌，便求助於俠義道士燕赤霞。

但就是簡單的故事，簡單的場景，簡單的道具，每個鏡頭卻散發著港片特有的美感和那個年代強烈的自信。

三兩處佈景，四五位角色，便挑開了一個人鬼難分的世界，亂世中，又讓觀眾沉浸在寧採臣和聶小倩的宿命糾纏中，為之魅惑，為之感動，無暇顧及其他。

據說，20世紀60年代，徐克看了李翰祥版（第一版）的《倩女幽魂》，一直心心念念。

隨後又找到自己早年導演劇集《金刀情俠》時認識的武術指導程小東，擔當導演。

徐克與程小東把原著《聊齋·聶小倩》的故事自由改編，開始物色角色。

徐克回憶，當時確定重拍《倩女幽魂》後，就找到張國榮，覺得他的個性可以和角色融合起來。

張國榮起初同意，但後來聽說是個古裝片便又拒絕了，因為不願意穿著怪異的衣服去演一些怪異的故事。

於是徐克盡力消除張國榮的顧慮，把服裝弄好了給他看，並稱影片的核心其實是現代的故事，張國榮也就慢慢被說服了。

不同於張國榮，女主是才二十歲的王祖賢當初幾經波折，主動爭取得到的。

隨後其塑造的小倩這一經典女鬼形象紅遍東南亞，王祖賢本人也被認為是古裝第一美人。

她演活了小倩，此後無論多少女星嘗試出演都不過是東施效顰。

退出影壇十多年後，王祖賢還永遠是影迷心中永遠的小倩。

片中另外一個重要角色燕赤霞，找來了香港金牌配角之一午馬老師。

為了塑造凶狠的面相，拍攝前午馬剃掉了眉毛，每次開拍前貼個倒八字的斜眉。

經過午馬老師的扮演，於是外貌好似鍾馗，大俠氣派中帶一點頑童感，法術高強，性格奔放，視妖魔為敵，甚至偶爾還會與它們鬥氣的燕赤霞也成為了熒幕中的經典角色。

張叔平（著名美指）為王祖賢設計的女鬼造型使其成為香港電影中最驚豔的女性形象之一；

張國榮、午馬、劉兆銘（姥姥）等人的表演也都神采飛揚；

徐克剝繭抽絲般地故事核心提煉；

程小東天馬行空的武打設計；

黃霑似真似幻變幻多端的電子配樂；

共同構成了這一部無法超越的經典。

張國榮“哥哥”的稱號也出自《倩女幽魂》——

因為小倩呼喚寧採臣時用了“哥哥”兩個字，於是劇組人員便跟著效仿了。

一聲哥哥，一世哥哥。

3年過後，續集《倩女幽魂2：人間道》上映。

原班人馬悉數迴歸，歌神張學友加盟，飾演崑崙派半吊子法師知秋一葉，“港姐”李嘉欣也從這部片開始，走上電影之路。

除了寧採臣這個角色一脈相承之外，《人間道》的故事及主題與《倩女幽魂》第一部並無太直接聯絡。

故事講的是寧採臣安葬好聶小倩骨灰後，回到世間，正是奸臣當道，朝政混亂，民生困苦的時代。

寧採臣無辜被牽連入獄。幸得獄中學士諸葛臥龍（谷峰飾）相助逃獄。

逃獄後與年青鬼馬道士知秋一葉（張學友飾）糾纏上，從誤會以至相交。

後與忠義之女傅清風（王祖賢飾）、傅月池（李嘉欣飾）共同營救被陷害入獄的兵部尚書……

和第一部人鬼相戀的迷幻氣氛相比，第二部反倒沒有將重心放在人鬼戀曲之上，誠然少了一份悽美斷腸的意蘊，但卻多了一份鍼砭時弊的政治暗喻，有著比前一部更為濃烈的嘲諷現實社會亂像的意味，借用鬼怪之談對人間之事的揶揄諷刺。

《人間道》片名三字可謂精準。

諸葛臥龍先生出場時的那段獨白，可謂是香港乃至中國電影史上堪稱經典的一段——

在基於商業目拍攝的影片能保持住這樣深度的主題還是很難得的。

總體來說和第一部比起來辛辣不減，戲謔有加，尤其張學友的加盟，扛起大部分搞笑的戲份，與寧採臣破廟相遇，寧採臣學“定身術”定住知秋一葉，遇上真妖獸等片段讓人又緊張又好笑。

道道道道道道

道道道道道道道道道

道可道非常道

天道地道人道劍道

黑道白道黃道赤道

乜道物道道道都道

自己嗰道系非常道

呸呸呸呸呸胡說八道

nonononono胡說八道

……

每次看見午馬豪邁地揮舞雙手，喊著“天地無極，乾坤劍法”，就熱血沸騰。

尤其醉酒舞劍放歌這一場表演，酣暢淋漓，至今難忘。

影片最後的打鬥非常精彩，萬劍歸宗，凡人御劍飛行；

燕赤霞面對妖魔鬼怪，一句乾坤無極劍，撕破你的真實嘴臉，充滿了俠之大者的風度。

靈魂出竅更是神來之筆——知秋一葉最後悲劇的無法魂歸身體，只好在人世間飄飄蕩蕩。

現在回首，其實《人間道》中最讓人羨慕的人應該是知秋一葉了。

在那樣一個牢獄人生，生不逢時的亂世下，依然可以嬉皮笑臉，逆來順受，快樂逍遙，已經贏了。

隨後，1991年《倩女幽魂3：道道道》上映，這部僅隔一年的續集作品，在觀影人面前，可能並不是一部讓人十分滿意的續作，倒更像是在迎合市場趁熱打鐵的純IP型商業片。

雖說珠玉在前，不足以讓全部影迷滿意，但《倩女幽魂3：道道道》依舊算是一部上乘的作品。

影片內容與第一部的類似，也算是一種迴歸式的完結。

王祖賢依然是影片女主，雷打不動。

但男主已非寧採臣，哥哥張國榮也不再出現，變為梁朝偉飾演的小和尚十方。

第二部中的張學友由“知秋一葉”進階為這一部的“燕赤霞”。

小和尚十方（梁朝偉飾）隨師父白雲（劉洵飾）護送金佛，在蘭若寺遇到女鬼小卓（王祖賢飾）與小蝶（利智飾）。十方放走小卓，但白雲卻被姥姥（劉兆銘飾）所擒。

姥姥逼小卓嫁給黑山老妖，小卓向十方求助，十方掘出小卓骸骨逃出蘭若寺，並在劍俠燕赤霞（張學友飾）的幫助下救出師父。

在鬥法中燕赤霞與白雲合力消滅了姥姥，但此時黑山老妖用黑雲遮天，欲將其一網打盡。

十方化成佛祖金身，由小卓帶著飛上天空接太陽純陽之氣，藉以消滅老妖。

小和尚十方單純善良又有些小聰明。

師傅白雲嚴肅正氣卻也不死板說教。

燕赤霞（和上一個完全不同）市儈滑頭好色卻很義氣。

小卓妖嬈魅惑卻也有女孩子的嬌俏，身世悽楚卻敢作敢為敢於付出。

《道道道》在人物塑造方面，水準依舊，不輸前作。

把電影《倩女幽魂》系列看完的人應該都會感覺到“聶小倩”已然成為一個象徵。

雖然在《倩女幽魂》第一部以後，“她”已然不再出現，可是因為女主角王祖賢並沒有改變，所以當她出現時，我們也會想起那個集嫵媚和清純於一身的“倩女幽魂”。

三部電影無論哪一部，都折射出了90年代港片的鼎盛與精良。

無論是天真爛漫的寧採臣，還是委婉淒涼的聶小倩，乃至內柔外剛的小卓，都在許多人心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一筆。

畫面唯美，燈光旖旎，場景香豔特別，笑料百出，音樂纏綿溫柔。

電影人物不多，但是每一個人物即使配角都傳神出彩，沒有多餘的劇情，比起現在特技堆砌的大片，真是不可同日而語。

徐克能成為中國武俠片舉足輕重的人物，《倩女幽魂》絕對是一個很重的砝碼。

把人妖殊途的故事拍得這麼蕩氣迴腸又不失纏綿悱惻，“鬼才”這一稱號頒給徐克怕是最適當不過了。

而後因為王祖賢的息影，《倩女幽魂》以適當的距離存在在影史長河中，成為無數影迷心中緬懷的經典。

2003年的4月1日，張國榮從文華酒店24樓一躍而下，從此《倩女幽魂》成為絕響，世間再無寧採臣。

《倩女幽魂》第一部裡：

寧採臣：十里平湖霜滿天，

小倩：寸寸青絲愁華年。

寧採臣：對月形單望相互，

小倩：只羨鴛鴦不羨仙。

小倩：這幅畫，你要永遠留在身邊，不要丟了！明天黃昏前，我要趕到青華縣一戶人家轉世。

寧採臣：你放心！我們一定趕的及把你送到那兒的。

小倩：可是天一亮，我們就要永遠分開了，天啊！不要亮。

是啊，天啊不要亮，讓我永遠活在那個浪漫的時代多好。

黎明請你不要來

就讓夢幻今晚永遠存在

留此刻的一片真

伴傾心的這份愛

命令靈魂迎入進來

請你喚黎明不要再不要來

現在浪漫感覺放我浮世外

——《黎明不要來》 葉倩文

可能因為，過去的永遠不會回來。

《倩女幽魂》系列，成了眾多人心中，華語電影最好的三部曲。

這麼多年過去了，再沒有看過這麼好看的才子佳人悅，人鬼殊途心焦碎的故事了。

好在有電影，記錄了他們的光華絕豔，讓吾輩可以一覽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