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橘總

對一個有皮有臉的成年人來說，最恐怖的莫過於公開處刑。

《演員請就位》第二季做到了，爾冬升痛批idol哭到梨花帶雨，被長輩教育不算委屈。但幾個中年女戲骨被拉出來吊打才叫“人間真實”。

節目組赤裸裸地“無視”實力和資歷，摸爬滾打熬到業內資深，結果被兒子女兒輩的新生代拍死在冷板凳上。有人問“一個綜藝而已，有必要這麼殘酷嗎？”

但有人說，在境遇悲涼的中女演員們身上，每個混跡職場的女生都看到了自己未來的影子。

中女滑鐵盧

節目的第一個爆點，是倪虹潔、馬蘇、唐一菲、溫崢嶸幾位中女戲骨全部被劃到最差勁的B等級。

40個資深製片人用最直接和不留情面的方式，將演員標定為從高到低SAB三個市場等級，而且按分數依次排名，可以說把影視圈一直沒捅破的“選角內幕”抖露出來。

四個B級中女年齡加起來超過160歲，整整齊齊落座在墊底的和B組新人站在同一起跑線上，包括毫無演技可言的主持人張大大。

而隔壁S級沙發區只有21歲的任敏，早在電影電視雙棲發展，製片人喜愛之情溢於言表：

“她是我目前最想合作的女演員”

“我在任敏的眼睛裡看到周迅的靈氣。”

中年男演員只選送一個抗日專業戶楊志剛，雖然自謙“過氣”但入場坐穩S級席位，一個製片人給出的理由是“他正處於男演員的黃金年齡”。除此之外，所有男性參賽選手不是新人就是急於轉型的偶像。

於是B組的大姐們顯得尤為扎眼，不管是不是節目組刻意為之對比中女演員的落魄，總之它的確默認了中男遠沒有到迫切和焦慮的地步。

中女演員集體沉淪不僅體現在市場分級，還有演員搶角的馬太效應。坐在軟沙發上S級第一的任敏可以角色隨便挑，坐在連靠背都沒有的木凳上的B組中女F4，只能眼睜睜看著心儀角色被奪走。

作為評委席上的中女成功人士，趙薇感慨“女藝人出頭難”，雖然話題老生常談但還是被頂上熱搜。

製片人評審制度放大了幾個非一線的普通中女演員的掙扎。B級F4正好能代表幾種典型中女演員的“降格”原因：

唐一菲退居家庭線傳宗接代，馬蘇中年翻車無戲可拍，溫崢嶸岌岌無名淪落到市場邊緣，倪虹潔兢兢業業就是不溫不火。對她們來說，翻紅之路上年齡也是一堵很難逾越的圍牆。

“市場評級？我沒有市場，我是家庭主婦”，這是唐一菲故作輕鬆的開場白。

坐在B級區她一臉詫異地看著馬蘇走過來，兩人擁抱後坐在一起，天然劃分出落魄女前輩專區“你看看這就咱們兩個‘老年人’。”

馬蘇是輝煌過的，年輕時一張濃眉大眼的臉註定天生吃演員這口飯。2002年考上北電，剛上大一就拿到《大唐歌飛》的絕世美人“許合子”一角和老戲骨呂麗萍、唐國強合作。演技尚佳、角色契合、人氣暴漲，21歲的馬蘇是當年未來可期的S級新人。

年少成名的馬蘇意氣風發、狂傲無比：

“以後演電視劇只能演女一、女二，就是演女二都得看看自己是給什麼人配，如果級別比自己差，那就堅決不考慮。”

輕狂的代價是水逆7年，直到2009年《北風那個吹》把馬蘇再次推到巔峰，1年後拿下金雞百花獎最佳女配提名。

2012年是馬蘇的當打之年：用《北京青年》和《女人如花》捧回飛天和金鷹兩個視後，同年收割華鼎獎勵志題材視後。

三花聚頂，順風順水。國民熱劇《羋月傳》也拍，熱綜《十二道鋒味》也有。

“2016年我還有大把的劇本可以挑呢。”

馬蘇的好日子在2017年的“夜宿門”事件戛然而止，因為幫助雙方當事人的牽線搭橋和掩耳盜鈴，馬蘇的風評斷崖式下跌。

隨後迎來時運不濟、雪上加霜的2019，馬蘇在小璐和皮幾萬的世紀絕戀坐實後，因為迴應“真打臉，我活該”被網友戲謔調侃“馬話疼”。

“沾染黑料的演員，演技再好也不敢碰”，製片人不敢輕易拿真金白銀對賭。戲齡18年的視後是塊燙手的山芋也可能瞬間涼透。

與之相反的是同樣負面纏身的張銘恩依舊位列B組第一名，“他還是有發展空間的”，犯錯通常是年輕人的特權。

“難姐難妹”唐一菲心知肚明墊底原因：“息影10年，市場早不認識你了更何況新人輩出”。

側眼旁觀一度承包熱搜的“林有有”張月走向S級，唐一菲感慨“她才出道兩三年，就能碰上現象級大熱劇”，言語間酸澀大於豔羨。

中戲畢業、出道17年，唐一菲最大的作品竟然是夾在凌瀟肅和姚晨之間的八卦新聞。2010年在《紅樓夢》飾演秦可卿才算激起小水花，2012年也拿到了華鼎視後，實力還算有目共睹。

但崇尚賢妻良母的唐一菲甘願做凌瀟肅背後的女人。

在接受《中國日報》採訪時唐一菲甚至隔空喊出：“有人用凌瀟肅換了世界，我用全世界換了他”的悲壯誓言。

戀愛腦唐一菲，直到去年才《妻子的浪漫旅行》中以為人妻母的身份露面。只不過節目裡凌瀟肅的疼惜看著彆扭，他鼻涕一把淚一把地感謝妻子：

“其實她奉獻很大，比如她奉獻青春，為我們老凌家生兒育女，她就是我們家的功臣。”

坐在一旁沉默不語的唐一菲不知道是感動還是有點後悔。

唐一菲重返職場，製片人柏邦妮的點評一針見血：“這件事挺不公平，男演員還有逆風翻盤的機會，女演員一旦選擇婚姻家庭息影幾年，基本等於斷送演藝生涯。”

老公凌瀟肅的確中年翻紅，憑藉角色渣男洪世賢出圈和綜藝感強玩得開，檔期不斷，甚至領銜主演大片《特警隊》。

被市場遺忘的還有溫崢嶸，出場即散發女王歸來的氣勢。然而福斯記憶仍然停留在《錯愛一生》裡那個豔壓韓雪的壞女人。

而溫崢嶸最近一部戲是在以宋茜和歐豪為主角的《山月不知心底事》裡，扮演連名字都沒有的繼母。

比溫崢嶸更完美的邊緣中女，是出道18年沒有黑料，拍戲70多部經驗老道，風格可甜可鹹的倪虹潔。

一套“婷美”走天下，模特出身的倪虹潔以“花瓶形象”進入演員圈，2003年她出演的第一個角色是被編劇誆去的，被油膩老男人揩油還絲毫展現不出倪虹潔的魅力。

祝無雙是倪虹潔的巔峰角色，但喜劇群戲裡的苦情無雙卻最不討喜，至今《武林外傳》的彈幕還有出不了戲的鍵盤俠諷刺無雙是個局外人。

演技爆發的倪虹潔不是遇上戲份不多就是毫無水花。《藍色骨頭》裡擔任女主角被崔健拍出飛揚神采但敵不過型別小眾、票房慘淡；《過春天》的不務正業的單身媽媽的確有味道，但依舊沒出圈。

最扎心莫過於從未離開但從未被記住。倪虹潔花瓶配角沒少當，比如《全民目擊》裡充當誘惑者的工具人，在電視劇《加油你是最棒的》飾演豪爽仗義的經紀人牛美麗，在《摩天大樓》群戲裡非常出挑，但也被AB一次片場落淚的風頭輕輕掩過。

人到中年也逃不掉當媽的命運，倪虹潔妖冶性感的定位讓她出演了不少風華絕代的苦情阿姨。

公眾號“北戴河桃罐頭廠電影修士會”整理了倪虹潔給後輩配戲演孃的作品，中女戲骨倪虹潔散發著獨特的女性氣質，但是媽媽專業戶的職業生涯來得太早了。

正在被市場和時代遺忘的幾位中女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但她們卻共同面臨著人到中年職場女性的困境：

情感婚姻的撕扯、從頭再來的落差，以及留給她們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中女職場實錄

和坐在評委席上的頂流趙薇不一樣，徘徊在二三線甚至更低的中年女演員們正在影視行業下游掙扎。

影視圈中女危機問題早已引起共鳴。First電影節海清為中年女演員“話糙理不糙”地發聲；

孫儷在飛天獎視後的頒獎禮上呼籲：“我的小孩現在長大了，我可以好好拍戲了，希望導演有好劇本可以來找我。”

女演員生小孩不能像papi醬一樣解放天性，必須馬上恢復產前狀態跑劇組。

息影備孕要做好面對影視圈滄海桑田的準備，生孩子之後可能還要面對和馬伊利一樣被觀眾嫌棄胸部漲奶下垂的窘境。

坐穩喜劇女演員top級的馬麗，37歲時想做母親的計劃也曾經被“叫停”：別生孩子，咖位會掉。

“你走那幾年可能有張麗、王麗、李麗接你的檔了。”

資源優渥的頭部大花尚且如履薄冰，中游下游的中年女演員想要翻身只會更無力。

根據美國資料網站Polygraph基於2000部國際流行影片，對不同年齡段男女演員對話臺詞數量進行了比較。20-31歲開始分道揚鑣，42歲-65歲男演員參與度到頂峰，而女演員卻逐漸式微銷聲匿跡。

女演員的市場潛規則是：演什麼跟著年齡走。沒有選擇權最終只能向家庭劇裡的媽媽婆婆妥協。相反男性演員步入中年戲路更加寬闊而且品質更高：大叔配洛麗、落魄浪蕩子、精英殺人犯。

發福變醜沒所謂，重要的是角色契合度，但對中女演員絕不會如此寬容。

適合中年女性角色型別屈指可數，幼齒審美已經把皺紋扼殺在搖籃裡。在狼多肉少的情況下，幾個鳳毛麟角的好角色供不應求，更何況還有來自像周迅等電影大咖的降維跨界。

就目前追求短平快的影視製作現狀來看，能做出以成熟女性為題材的好劇本簡直道阻且長。

好劇本，既要擺脫守衛家庭、手撕小三的爛俗劇情，還要避免踩到日韓劇裡年下、出軌的倫理線。

比起甜寵仙俠劇可以套用“偶像+IP”模板公式，想要深度呈現中年女性的複雜狀態，沒有深耕下基層、鐵杵磨成針的決心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資方當然趨利避害選擇操作簡單、風險可控的“熱搜拼貼劇”。

就像網友們激情意淫、呼聲不斷的大女主戲《淑女的品格》一直沒有著落，編劇柏邦妮也不是沒想過，但製片人的一盆冷水熄滅她的創作熱情：

四大女主角咖位不能低，還得各自搭配男性角色，片酬直奔一個億。沒流量、無撕逼、沒IP，想靠循序漸進講個好故事淨賺幾億，這個險除了人傻錢多煤老闆誰都冒不起。

《不完美的她》集結惠英紅、周迅、趙雅芝三大中女影后，堪稱有生之年萬眾期待，卻因劇情薄弱沒能達到預期效果。國內罕見的重量級成熟女性群戲竟然是曇花一現的命運。

陳沖吐槽因為“男性導演審美有問題”，雖然有失偏頗但也暴露著行業以男性為主導、偏愛年輕化女性、無法駕馭成熟女性題材的痛點。

越乏味，越沒有市場，越消耗觀眾預期。這類題材變被打入沒人敢碰、沒人想碰的冷宮，中年女演員也就越來越銷聲匿跡、不受待見，只能出演毫無新意的套路劇，惡性迴圈、永無希望。

就像SAB評級，製片人也要考慮中年女演員的變現能力。論氪金，誰又能比得過瘋狂的飯圈女孩？雙男主賣腐、男偶像賣顏，資本必定向那邊傾倒。

趙薇提到的小男孩開始搶佔女性代言地盤的結論不是空穴來風，根據“使用者說了”統計，2018年超過40個化妝品牌選擇中國男明星為代言人，到2019年9月，品牌增長到60個。而且95後超過一半，00後後來居上，男明星代言也遵循年輕為王規律，如此看來中女代言地位已經岌岌可危。

中女演員不僅要在大環境下自救，切膚之痛的壓力更來自同輩比較和後輩競爭。倪虹潔拿到B級後很直白地說出焦慮：“大家都是從《武林外傳》裡出來的，他們都紅了，沙溢都是上一季的主持，我還在這兒拼。”

而最焦慮莫過於：比你優秀的人，比你努力還比你年輕。

年齡資本、可塑性強、天賦異稟，有實力的新生代演員正在嶄露頭角。有一幕很有意思，黃璐坐在另一個沙發上，S級第一名任敏馬上跑過去主動和前輩交流。他們慕強上進更有衝勁。

相比之下中女演員的未來潛能和可塑性大打折扣。全能性不如新生代強，角色固化。身為前輩要和新人爭搶資源，需要承受更大的心理落差。

就像我們都聽說過35歲以後升不上管理層被優化、被資歷淺的年輕領導指揮的職場噩夢。

前兩期《演員請就位》實現了演員的祛魅，把職場女性、人到中年、混得差勁的困頓展現得淋漓盡致。

不過它至少給B級女演員翻盤證明自己的機會，但現實往往止步於市場前期預判，行不行一錘定音。

中女演員在聚光燈下可以的訴苦，剩下的只能在隱祕的角落裡吐槽沉默的真相。

中女路在何方

在倪虹潔和馬蘇競演完，雙雙落下中年女演員被時代拋棄的眼淚。爾冬升導演為她們加油打氣：

“我也是在演員的路上走不下了，還沒到四十就息影了專心做幕後，要不然學我一樣，幫自己製造機會！”

倪虹潔婉拒了這個提議，意思是還要在演員的路上繼續走下去。從演員“升職”到上游決策圈可以嗎?

演而優則導的男演員的確可以迎來事業第二春，陳思成、吳京、徐崢都是雄踞中國影史票房前十的贏家。而行業內的女製片、女監製、女導演仍然罕見。

比起出於自由選擇和職業規劃的男導們，能給自己爭取機會的中年女演員更帶著“曲線救國”的破釜沉舟既視感。

當海清低聲下氣地推銷中女們“好用、便宜”，有人卻批判“與其在這賣慘博同情，不如自己努力爭取”。

積極爭取的人有。姚晨成立壞兔子工作室，成為《送我上青雲》的監製，才能將這部電影送上青雲，一個純粹女性書寫的小眾故事才有機會面世。只不過立意遠大於商業價值，雖然影片豆瓣評分直線上升，但也只能在女性觀影群體內引起波瀾。

樑靜說選擇做監製、製片是為了“曲線救國”。出品監製的《鬼吹燈》系列為夫妻檔；今年由樑靜擔任總製片人的中中國產片高光《八佰》的通稿將樑靜描述為管虎的“賢內助”。曲線救國的革命之路仍然路漫漫其修遠兮。

女性在影視工業體系內的位置至今仍集中在流水線末端。身為領導者和統籌者，製片人身份也面臨諸多挑戰。

她們更難在男性居多的片場樹立權威性。還有新人女製片經歷過被要求“以色侍人”拉投資，老闆要求酒店私聊，但就是不談電影。帶孩子去現場更是常態。

節目裡有一個對比異常扎心，王智首先被趙薇調侃“上過《乘風破浪的姐姐》但淘汰得也快”，更與曾經的戰友張萌同臺不同命。王智仍然是待價而沽的乙方選手，而張萌以專業製片人的身份，話事選手價值。

趙薇、張萌能從演員晉升上游擁有話語權，但躋身上游也意味著面臨更嚴苛的競爭和篩選。

中女自救，不止升職加薪，或者轉行跨界，謀求生存。

劉濤近兩年出演的劇集品質不堪入目，但直播帶貨搞得風生水起，自帶“好媳婦”氣質外加臺詞功力加持，主播劉濤比起演員劉濤更有商業價值。

拼命的中女還有從電影咖降級網劇咖、綜藝咖的“浪姐們”，以此混臉熟獲得資本青睞。從壹心娛樂出走後的張雨綺獨自成立工作室自負盈虧。一連簽下5部《鬼吹燈》系列網劇可見比起走上影后神壇，賺錢才是第一要義。

《乘風破浪的姐姐》就是被市場遺忘的中女演員們可遇不可求的上岸途徑。過氣中女實現資源飛昇，獲得被看見的機會。商業價值暴漲最誇張當屬萬茜，拿下四個代言其中還有含金量很高的別克車代。對於“想紅卻紅不起來”的實力派女演員來說，她的確達到了“S級”。

只不過演員偶像化的過程也在反噬著演員身份的神祕感和個人魅力。中女演員跨界拼流量，最終還是要拿作品反哺流量。

也有中女演員接受現實安靜沉澱，剩下的聽天由命。

一部分是“高開高走”的幸運兒，年少成名，出道即巔峰。比如出演第一部電影就拿到金雞百花最佳女配的袁泉，處女作由姜文導演、25歲拿遍國際大獎的陶虹，可以活躍在話劇舞臺，但江湖上永遠流傳著她們的傳說。

她們經常被問到“中年危機”“女演員困境”，惠英紅看得開“知道這個年紀自己當女主角的機會不多，那就好好當綠葉”。沒想著要改變，順其自然。

能做到哪一種都不容易。

選擇婚姻但不甘心犧牲野心、兢兢業業但一直沒能出頭、被感情撕扯糾纏不清、想要洗刷汙點卻不被買賬，《演員請就位》裡這些的中女演員急進且用力，無論選擇哪一種力爭上游的出路，都帶有背水一戰的孤勇。

電影《82年的金智英》呈現三種狀態的中女：

金智英的組長，投身事業放棄做好媽媽，為公司奮鬥小半生遭遇性別歧視，憤然離職創業；

金智英在家庭和事業之間被撕扯得精疲力盡，在自我療愈中成為作家；

金智英的前同事選擇在職場打拼已經升職，但未來尚不可知。

人到中年，彷彿底色都是悲哀的。但中女可以選擇不同的生活，前提是每種選擇都不被堵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