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香港電影人來內地開拍《少林寺》，由此開啟兩地合拍片的浪潮。

影片上映之後可謂萬人空巷，不僅在內地收穫了高達1.6億的驚人票房，更作為第一部在香港上映的內地功夫片，在香港創造了1616萬港幣的超高記錄，一舉打破香港功夫片歷史最高賣座記錄。

之後又被引進到日本、南韓和東南亞，每到一地放映都引發巨大的轟動。

在日本創下40億日元票房紀錄，次年於南韓上映，創造了51億韓元的票房紀錄。

《少林寺》的橫空出世，加速了兩岸電影人之間的緊密合作。

在八十年代初，內地電影行業尚且不夠成熟的情況下，香港電影團隊帶來了較為成熟的商業模片製作方式，而內地方面則提供了影片拍攝上的資源人力支援，因而合拍片成了當時的內地各大電影廠爭先效仿的成功模式。

當我們回首八十年代的經典銀幕記憶時，其中有很大部分都誕生於這股合拍片浪潮中。尤其是在《少林寺》之後，全國各地掀起了“少林熱”、“武術熱”，於是各大電影廠相繼拍攝武打商業片。

這其中有一部古裝武打片《自古英雄出少年》不可不提，影片上映於1983年。

該片主打老少咸宜的喜劇風，其中的大丈夫和小媳婦的人設可說深入人心。

影響力絲毫不亞於前一年的《少林寺》，被很多人視為：

童年武俠經典。

本期「被遺忘的中中國產型別片」，讓我們一起重溫這部37年前的童年經典神作！

《自古英雄出少年》

Little Heroes

作為八十年代的合拍片代表，該片由香港青鳥電影公司與峨眉電影廠聯合出品。

出品方之一的青鳥電影公司，由五六十年代香港著名女演員夏夢創立，她也是武俠小說家金庸公開的夢中情人，金庸生平唯一一次創作劇本並親執導演筒的目的就是為了追求女神，而且據說很多金庸小說中的女主角都是以她為原型。

金庸甚至曾經親口說過：

「西施怎樣美麗，誰也沒見過，我想她應該像夏夢才名不虛傳。」

金庸和夏夢

夏夢於六十年代中期息影，1979年復出電影圈並轉型幕後，成立了青鳥電影製片有限公司，開山之作《投奔怒海》就一舉奪得第二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影片、導演、編劇在內的5項大獎。

由於夏夢本人的身份，因而得以在八十年代初帶領劇組來內地拍戲，這部《自古英雄出少年》便是誕生於這一時期，夏夢本人不僅是該片的製片人，同時還擔任了影片的監製。

至於影片的另一出品方峨眉電影廠，一直被譽為「中中國產cult片知名廠牌」，在整個八九十年代的中中國產型別電影領域影響力深遠。

它既是很多人的童年陰影製造機，出品過《聖·保羅醫院之謎》、《死期臨近》這樣的邪典神作，也曾經出品過一系列堪稱童年經典回憶的作品，比如：武俠片《智勇和尚》、《小醉拳》，以及比周星馳的《少林足球》早十幾年的《京都球俠》等電影。

這部《自古英雄出少年》明顯是受到了《少林寺》帶動的武打片熱潮的影響，同樣在上映時主打硬橋硬馬的真功夫，所以該片和《少林寺》一樣請了很多四川武術隊的專業武術運動員出演，因而片中的主演從主角到配角個個都是頂尖武術高手，貢獻了多場精彩紛呈的武打場面。

說回故事，影片的背景發生是清朝咸豐年間。

當時朝政腐敗，四川地區在「天地會」以反清復明為宗旨，對抗清王朝。朝廷出於忌憚下令剿滅天地會，由於內奸告密，天地會總舵被毀，留下死難弟兄的遺孤多人，隱匿於四川江邊一小城中，已故總舵主的獨生子王二毛也藏在這裡，等待天地會首領胡大爺來船將他們轉移走。

影片一開始，就從一場危機四伏的碼頭圍剿戲開場，吊起觀眾的胃口。

這天，江邊碼頭上熙熙攘攘，可平靜之中卻暗流湧動，有兩股勢力都在翹首盼船。

一派是隱藏在江邊的天地會高手和遺孤，而另一派則是埋伏的清兵高手們。

隱蔽在江邊豆腐坊裡的是“天地會”老英雄黃婆婆和他的小孫女江孩，兩人謹慎地注視著碼頭上的動靜。天地會的張舵主則喬裝成一名富商，悄悄走進了碼頭的茶館，負責等待船來接應。

與此同時，其他幫眾則護送總舵主的獨生子王二毛，將其扮成一位重病的病人，抬在擔架上以躲過清兵的核查。

此外還有天地會高手老豹子帶著兩個兒子大豹子、小豹子，埋伏在附近作為支援。

船來了，喬裝成富商的張舵主，與偽裝成船老闆的胡大爺先是對了一番接頭暗語：

「船從何處來？」

「天下一條江。」

「江上幾條船？」

「上行七十二，下行三十六。上上下下一共一百零八潭。」

「天地！」

「同心！」

確認是自己人之後，按照約定，他將船帆升起，作為通知眾人登船的訊號。

眼看扮成小乞丐的遺孤們陸續登船，撤離任務即將成功的時候——

變故卻突然發生了！

此時，王二毛混出了戒備森嚴的城門，正要上船，可躲在豆腐坊的黃婆婆和江孩發現了江面上的另一艘船上的人不尋常——

對方居然在生吃活魚，斷定他們可能是朝廷鷹犬！

甭管為啥生吃活魚就是朝廷鷹犬，也許清朝官員都是野味愛好者。

兩人正欲發出訊號警告他人，哪知寒光一閃，兩把尖刀已架在脖頸，動彈不得。

原來，清廷早就獲得密報，得知天地會將護送遺孤撤離，於是派出以司馬力和助手範龍為首的五位高手趕到小城，佈下天羅地網，打算將天地會餘孽就地狙殺。

司馬力發出圍捕訊號，暗探、伏兵蜂擁而出，江邊上展開了一場激烈格鬥。

混戰中，張舵主、胡大爺等天地會高手先後被殺，王二毛也被清兵高手銅錘高明生擒。

幸虧天地會元老老豹子急忙營救，王二毛才得以死裡逃生。

混亂中，天地會幫眾終因寡不敵眾，死傷累累，載運遺孤的大船更是險象環生。

關鍵時刻，黃婆婆的孫女江孩靠著一身卓絕的功夫，掙脫了清兵的束縛，並順利為黃婆婆製造了機會，黃婆婆老當益壯，力敵二清將。

江孩飛身仗劍殺至船邊，砍斷纜繩，大船得救，可江孩卻因掉入江中而被擒。

黃婆婆脫險後，與幾個孩子匯聚在祕密聯絡站，查出內奸原來是她的親兒子與天地會幫眾鐵彪，黃婆婆大義滅親，當場處死了逆子。

此時孩子們都正被清兵通緝，意外認識了當地富紳的小少爺“大丈夫”，並委託他探聽風聲，準備伺機跟隨當地的藏民馬隊混出城去。

“大丈夫”雖然年紀只有十歲，卻人小鬼大，加上從小崇尚江湖英雄，總是以頂天立地的男兒大丈夫自居，實際上性格膽小怕事，而且還是個“妻管嚴”。

原來，大丈夫的父母為了管教兒子，強逼他娶了一個二十歲的童養媳，人稱“小媳婦”。

“小媳婦”不僅武藝高強，而且對“大丈夫”管教甚嚴，這讓性格古靈精怪的“大丈夫”無法忍受，只好逃出家門，無意中搭救黃婆婆等人之後，他決意加入天地會，跟著他們一起闖蕩江湖。

在大丈夫眼中——

只要自己跟著天地會的小夥伴們一起，自己的母老虎老婆就追不上自己了。

黃婆婆等人順利逃出城去，並坐上木筏順江而下，按照計劃，他們將前往天地會在川藏邊境的分舵李家寨，與其他人匯合。

可當幾個孩子趕到李家寨的時候，偌大的山寨卻空無一人，反而處處透著詭異的寧靜。

原來，狡猾的司馬力早到一步，血洗了李家寨。

被活捉的江孩也被帶到這裡，用來威脅黃婆婆等人用王二毛來交換人質。

黃婆婆寧死不從，雙方僵持中。

聰明的大丈夫卻悄悄溜到後方，救出了被綁的江孩。

可孩子們畢竟不敵清兵高手，黃婆婆獨力難支。

大丈夫武功不行，只能一直在旁圍觀，偶爾偷襲一下；

結果沒想到被惱羞成怒的清兵高手給抓住，眼看就要命喪敵手，卻有一女子衝了出來救下大丈夫，正是妻子小媳婦。

原來，在江邊小城失散後，小媳婦單槍匹馬，一直苦苦追趕小丈夫來到了李家寨。

清兵高手見對方是一年輕女子，便出言調戲，卻沒想到，小媳婦武藝高強，一手高超的劍術，讓清兵高手吃了大虧。

清兵高手被打掉兵器，又使出了虎拳，小媳婦卻絲毫不懼，也扔掉手中的劍，使出了絕學蛇拳，上演了一場虎蛇大戰。

就在此時，天地會的高手鐵彪也趕來助陣，雙方陷入混戰。

可孩子們認定鐵彪是內奸，只能邊打邊退，最終在黃婆婆的護衛下逃出李家寨。

而黃婆婆為了掩護孩子們突圍，捨身血戰群敵，最終命喪司馬力之手。

幾個孩子突然間失去了大人的照顧，頓時手足無措。

前面是茫茫草原，皚皚雪山，後面是陰險狡詐的司馬力等高手死死追逼。

然而接下來的路，卻只能靠他們自己走下去。

另一邊，小媳婦和鐵彪也逃脫了清兵的圍剿，鐵彪知道孩子們的下一站是去往總舵胡家寨。

小媳婦只得跟隨鐵彪繼續西行，一起翻山越嶺，可沒想到卻陰差陽錯帶錯了路，小媳婦也因此認為鐵彪就是內奸，雙方不歡而散。

孩子們此時已經來到了川藏邊境的草原地帶，卻始終沒能甩掉追在身後的清兵。

好在當地的西藏喇嘛活佛主動出手，派藏民們驅趕犛牛隊，趕走清兵。

藏民驅趕牛群追逐清兵馬隊的場面，放在當年的中中國產電影中絕對是少見的大場面。

趕跑清兵之後，天地會的孩子們得到了藏民部落的熱情招待，眾人開啟了——

第一屆漢藏武術文藝匯演。

在藏民的圍觀中，天地會的英雄少年們先後上場，各個施展絕技，贏得眾人喝彩。

有人耍猴棍，有人使單刀，有人舞長劍，場面好不熱鬧；

大丈夫雖然武藝不行，但勝在身手靈活。

於是跟一位藏族漢子攜手，當場表演了一段雙人雜技。

武術匯演結束之後，孩子們告別藏民，繼續踏上去往胡家寨的冒險之路。

在這個過程中，幾人間建立了默契與信任，江孩憑藉著高超的武藝，成為團隊帶頭人。

與此同時，司馬力圍捕不成，便帶幾員高手搶先來到孩子們的必經之路上，喬裝為當地的藏民，潛伏在一座磨坊中。

孩子們趕到磨坊的時候，偽裝好的清兵們端上茶水，假裝熱情招待，卻沒想到被聰明的王二毛看出破綻，只得繼續逃竄。

幸而鐵彪出現，與司馬力等人展開纏鬥，孩子們才得以僥倖逃脫。

好景不長，就在雪山腳下，大丈夫被一路追趕的小媳婦給逮到了，強逼著帶走。

剩餘的王二毛等人，畢竟還是年幼的孩子。

終因不慎落入敵手，導致全部被抓，關進了當地的石經寺。

大丈夫目睹了小夥伴被抓，於是央求“小媳婦”解救被囚的王二毛等人。

小媳婦於是與當地的“天地會”幫眾取得聯絡，鐵彪為證清白，聞訊趕來參與營救。

當夜，小媳婦與大丈夫趁著夜色潛入寺內。

趁清兵喝醉了酒打算救人，卻被發現，雙方展開交手。

小媳婦武藝雖高，但畢竟雙拳難敵四手。

危急時刻，鐵彪帶領天地會幫眾及時趕到，加入戰局，一道救出了孩子們。

天地會幫眾與清兵展開一場血戰，小媳婦與鐵彪聯手誅殺司馬力，粉碎了清兵的陰謀。

而孩子們也在這場逃亡中歷盡艱險，鍛鍊成長，終於個個成為了少年英雄！

影片的故事至此結束。

作為《少林寺》後又一部真功夫武打片，《自古英雄出少年》在當時內地上映後，也曾一度引發轟動，根據當時的媒體報道，影片以52萬的成本，大賣340個拷貝，為峨影創利232萬元，甚至“有觀眾看了十幾遍”，可見該片在當年的風靡程度。

一直到三十年後，還有國內影視公司將這部電影翻拍成電視劇，主演是釋小龍、鄭佩佩、樑家仁等，劇中飾演大丈夫一角的是當時年僅11歲的吳磊，而劇中飾演小媳婦的女演員白靜，在出演此劇一年後被丈夫刺殺於家中，讓人唏噓。

說回影片本身，該片是峨影廠第一部真正意義上的合拍片。

在拍攝過程中得到了內地方面的大力支援，劇組得以從四川武術隊選拔了很多專業武術運動員出演，在武打場面設計上雖然樸實無華，但卻追求真實感，一如影片的海報上宣傳詞：少年武術冠軍真功夫上陣，打破功夫電影傳統陽剛局面。

據製片人夏夢迴憶，片中的演員基本都是第一次演戲，但卻非常能吃苦，而且身手紮實，什麼樣危險的動作都敢做。其中有一場戲，要求演員們從三層樓的高度跳下，而且還要在空中完成打鬥動作，到了地面上呢，還要接著打。當時劇組條件有限，連對演員起保護作用的氣墊都沒有，可是演員們卻一句話也沒說，硬是憑真本事完成了導演的要求。

小媳婦的扮演者張小燕曾連續多屆獲得全國武術冠軍，演完這部電影后就出國留學，並於1995年開始連續12年擔任法國國家武術隊總教練；飾演江孩的徐美玲也是當年全國青少年武術女子組冠軍，還有飾演反派司馬力的演員李殿芳，本身就是四川武術隊的醉劍高手，此片之後他成為了峨影廠演員，曾經出演過《峨眉飛盜》、《通天長老》等電影。

此外還有片中最讓人印象深刻的小角色大丈夫的扮演者郝勇，他本身並不是學武術出身，而是一位雜技演員，所以在片中導演特意安排了一場他和藏族大漢做雙人雜技的肢體動作表演，他因出演本片而成名，曾經在1985年春晚上和張小燕一起參加了武術表演。

影片全程用實景拍攝，劇組先後去往重慶、四川九寨溝和西藏高原各地取景拍攝。影片的碼頭場景就帶著典型的長江岸邊和山城形象，之後故事中更出現了草原、雪山、瀑布、溼地等自然風光，畫面美輪美奐。要知道，前一年拍攝的《少林寺》，片中的很多場景還是靠棚拍搭景完成的，由此可見影片在拍攝規格待遇之高。

影片的導演牟敦芾，是香港影史上的傳奇導演，被譽為華語cult片之王，其作品以險怪獵奇著稱，偏好重口味，內地觀眾最熟悉的作品是他執導的《黑太陽731》，很難想象這樣一位重口導演，竟然會拍攝一部老少咸宜、頗有童趣的兒童武打片。

這方面要歸功於影片的編劇陳文貴，他被譽為華語古裝歷史劇的見證人，從業四十餘載，筆下創作經典劇本無數。除了這部《自古英雄出少年》之外，他還創作過93版的臺灣連續劇《包青天》、焦恩俊版《小李飛刀》以及內地古裝劇中的經典之作《鐵齒銅牙紀曉嵐》系列。

陳文貴的劇本注重諧趣戲謔，本片較之於之前的《少林寺》，除了武俠打鬥元素之外，更增加了很多喜劇情節，人小鬼大的大丈夫，調皮搗蛋的王二毛，以及大丈夫與小媳婦之間極具反差感的人設都令人印象深刻。

片中由“大丈夫”所呈現的那些搞笑臺詞，諸如：“沒辦法，老婆看得緊”、“現在的女人吶”……，至今令人想起來便捧腹大笑。

電影的故事雖然簡單，但勝在打戲密集，觀眾跟著主人公們一路狂奔心驚肉跳，一面欣賞著目不暇接的武打動作，尤其是小媳婦蛇拳對戰清兵虎拳的段落，動作設計非常漂亮，將傳統武術的中的剛與柔，形與意，表現得淋漓盡致，即使是外行觀眾，也能從中感受到傳統功夫的魅力。

這也是影片至今為人稱道的魅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