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恩兄弟根據原著小說改編的同名電影《老無所依》,在奧斯卡影史上留下了奇幻的一筆,那硬派的風格,個性鮮明的人物,讓它在奧斯卡上一舉奪得了奧斯卡4項大獎,包括最佳影片、最佳導演和最佳改編劇本等,成了當年電影盛會的大贏家。
小說《老無所依》
與電影相比,科馬克·麥卡錫的原著小說一樣不遜於光影的表現,麥卡錫那乾淨幹練的文字,幾乎將所有的情感描寫略去,留下了海明威式的硬漢筆觸,同樣值得我反覆品味,火藥與鮮血交織出犯罪的氣息。
麥卡錫在《老無所依》中寫了一個反套路的故事,以前那些關於追殺的情節,比如正義無敵,主角光環,罪犯走上不歸路等等,此類情節皆不會出現。用科恩兄弟的話說:它推翻了關於犯罪和追殺的一切預期。
簡而言之,你就不要指望能看到個大團圓結局了。
小說裡充滿了血腥的味道,那個叫齊格的大反派像一顆煞星,走到哪殺到哪,可謂所過之處,片甲不留。
這個惡棍的形象是麥卡錫小說中塑造最成功的人物形象,在《帝國》雜誌的二十佳反派評選中,齊格與《蝙蝠俠》中的小丑、《沉默的羔羊》中的漢尼拔、《無恥混蛋》中的漢斯上校一同上榜。罪惡實力可見一斑。
麥卡錫被認為是海明威的接班人,他是極具個人風格的作家,就是要將硬漢精神貫徹到底,下面我們來解讀小說。
一條血腥的追殺路,一個有原則的殺手故事發生在1980年德克薩斯州與墨西哥接壤的邊境地帶,這裡毒品交易氾濫,經常會發生黑幫火併事件,在這裡工作了三十年的警長貝爾,常常感嘆以前的黃金歲月已經不再,有的人當了一輩子警察,連掏槍的機會都沒有,而現在,卻是個殺人案件常見的時代。
牛仔獵人莫斯在回家途中,發現了幾輛車和多具屍體,顯然這是一場黑幫間毒品買賣的爭鬥,雙方死傷殆盡,地上留下了一箱錢,整整有240萬美金。這就印證了中國的一句老話,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但是,這“漁翁”不是誰都能當的,黑幫的錢你得有本事拿,莫斯有這個本事嗎?顯然,他有,因為他是一個參加過越戰的士兵,在偵察與反偵察方面有豐富的經驗,而且他還是一名狙擊手,槍法出神入化。
於是,他坦然的拿走了這箱錢。
然而,命運就是要讓故事更加好看。當時莫斯發現了一個奄奄一息的毒販,他向莫斯請求喝水,莫斯沒有理睬他,自顧地把錢拿走。但是這個情景在他的腦中不斷盤旋,最終,他還是灌了一桶水,重返案發地,儘管他知道,那人很可能已經一命嗚呼。
這時,西方小說史中最殘忍的殺手之一齊格登場了,他在案發現場等到了莫斯的出現,與他開始了一場險象環生,鮮血淋漓的大追殺。
齊格是個孤膽殺手,行事獨來獨往,他為自己的殺人行為指定了一套完備的準則,誰都不能破壞,哪怕是僱主。
毒品買方僱傭齊格找回那箱錢,但又不放心齊格的行事風格,派了兩個人名義上跟隨他,其實是監督。這就壞了齊格的規矩,二話不說,找錢的路上,齊格就把他們殺了。
在追殺莫斯的過程中,所有見過齊格的人都被他殺了,他像風暴一樣,摧毀了他經過的每一寸土地。此刻,齊格的形象在我的心中升級為殺人的惡魔,他是死亡的象徵。
可是,齊格在屠殺的過程裡偶爾會加入一個猜硬幣的遊戲,猜對了可以獲得一線生機,否則萬事休矣。麥卡錫故意將齊格的殺人行為加入了“命運”這個元素,讓這個惡棍的行為又帶有了一絲宗教的意味。
實際上,那是一場自欺欺人,相比於自己的原則,那猜硬幣的遊戲不值一提,他與莫斯約定要殺死莫斯的妻子,哪怕小說結尾,事件已經平息後,他依然要殺死她。
作為罪惡的代言人,他是整部小說的贏家,是這場事件中唯一活下來的人,這樣的結局就是反套路的設定,也是讓讀者感到不舒服的核心。
風格強悍的齊格就是讓你能記住他,他的僱主僱傭了一個新的殺手韋爾斯,這也是參加過越戰的老兵,服役於特種部隊,而且是陸軍中校,戰鬥力超群。
齊格與韋爾斯相遇了,還是沉默的憤怒,接著血肉橫飛。他的老闆再一次壞了他的規矩,然後齊格那張陰暗的臉就出現在了僱主面前,死神降臨。
齊格的可怕並不在他的冷血,黑洞洞的槍口也只是他表面上的凶狠。真正可怖的是他執行自己規則的堅定,執念到“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境地,這裡面甚至包括了自己,因此,他化身為死亡的訊號,告知每一個活著的人:我“齊格”來了。
做一個慈悲者,要麼死亡,要麼退出《老無所依》中的另外兩個主角,作為正面的形象,他們的結局就很淒涼,莫斯慘死,警長貝爾選擇辭職,失望地離開了社會。
一個肉體死亡,一個精神死亡。
莫斯在整部小說中,無論在戰鬥力,還是智商,都不輸給冷血殺手齊格,他不但重創了齊格,而且一度完全逃離了齊格的追殺,讓那條殺人的獵犬獨自哀嚎。
齊格曾經給了莫斯一個活下來的機會,他和莫斯約定只要他交出錢,就不會殺死他的妻子。
可是,莫斯堅定地拒絕了。並不是他不愛自己的妻子,而是他相信自己的能力,相信自己能夠憑藉自己在越戰戰場上鍛煉出的戰鬥力,贏得最後的勝利。這裡就有了海明威式的硬漢形象痕跡,那個海上與鯊魚搏鬥的“聖地亞哥”就出現了。
莫斯還是死了,死的甚至都很意外,很草率。諷刺的是殺他的人不是齊格,是墨西哥毒梟。
在亡命的路上,他遇到了一個少女,這讓他想起了自己19歲的妻子,慈悲心讓莫斯允許這個姑娘與自己同行。然而正是因為在槍戰中要照顧這個女孩,他被輕易地殺死了,面對亂槍掃射,他甚至撿起了地上的槍,回擊了兩槍,完成他最後的硬漢形象。
莫斯本可以成為最後的贏家,然而,他的兩次慈悲讓他兩度陷入困境,給將死的毒販送水,讓他的行蹤被發現,開始了亡命之旅;收留少女,致使戰鬥力大打折扣,慘死旅館。
麥卡錫的寫法就是如此突然,死亡就在頃刻間降臨,之前與齊格的各種周旋,生死相搏都變成了閒筆,無足輕重。作者像在說,在殘忍的世界裡,生命脆弱的不堪一擊。
警長貝爾是個二戰退伍老兵,他的二戰功勳得來不正,以犧牲戰友的方式獲得,他的一生都在為此懺悔。25歲時,貝爾成為了鎮上最年輕的警長,他用全部的精力去追查凶殺案,以求得到救贖,有時他甚至想死在歹徒的槍下。
因此,他成了鎮上最英勇的警長。然而,他的一生都在經歷美國的黃金時代,太平和諧,經濟繁榮,直到越戰之後,美國開始混亂起來,他逐漸對不古的人心開始失望。
直到他看到了齊格與莫斯的廝殺,並對此無能為力,他徹底失去了精神的支撐,覺得黑暗降臨,無法在警長的位置上看著與日俱增的殺人事件。貝爾選擇退休,帶著一具枯槁的身體,沉沉地消失在現實社會裡。
故事至此,戛然而止。罪惡勝利,善良退場。
寫在最後:“老無所依”的意思並不是字面上表達的“老了沒有依靠”,這個書名取自愛爾蘭詩人葉芝的詩《駛向拜占庭》,開頭是這樣的:
那不是老年人的國度。年輕人
在彼此的懷抱裡,鳥兒在樹蔭中
——那垂死的一代代——唱著自己的歌
直譯過來就是,現在已經不是“老年人的世界”了,老年人象徵著有上帝和傳統的信仰,年輕人象徵著金錢、罪惡與無序。現在的世界換了天地,只有罪惡橫行。
麥卡錫用這樣一組對比,定格了那個劇變的時代,從這個角度看,《老無所依》是對社會深刻反思的偉大作品。#首屆書評創作大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