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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立之年的回望,總是帶著一種冷靜的思考,那是經歷人情世故之後,腦海裡對於青春定義的重新理解。很多當初不明白的事情,在多年後的記憶晾晒中,逐漸的豁然開朗,大概,對於中國的家庭來說,每個孩子的青春期總是擁有相似的經歷。

從《那些年,我們一起追過的女孩》這部電影開始,青春成了肆無忌憚的代名詞,這是一種基於自我想象之後,對於青春故事的二次演繹,而從《狗十三》這部電影開始,青春經歷的真實,總叫人極力迴避,卻又不得不承認,這部電影中的青春,才更接近我們經過的生活。

被壓抑的個性,被忽略的感受,被冷漠的選擇,在“我是為你好”的軟暴力中,當學會接受與妥協的時候,長大也就接踵而至。

因為《烈日灼心》這部電影,我開始關注曹保平導演,冷峻嚴肅是他作品的主旋律,而原本在《烈日灼心》之前上映的《狗十三》,卻因為種種原因,在熒幕上消失了五年之久,終於,在2018年與觀眾見面。

可能,在電影中呈現的故事裡,有很多被刪減的成分,但是,依舊可以在情緒上,引起很大的共鳴。拋開中國產青春片總是以戀愛為主的狗血劇情,《狗十三》算是真正探討了青春期中國式的家庭教育。

略帶灰暗的色調,始終籠罩的壓抑氛圍,利用簡單的敘事手法,狠狠地戳破當局者迷的假象,讓更多的人,跳出以愛為名的陷阱,逐漸的開始重新審視自己,同時也重新審視成長。

《狗十三》這部電影,在個性與共性的來回拉鋸戰中,曹保平利用更貼近生活的諸多細節展示,一點一點的撕下人情社會最為在意的偽裝,然後,丟擲一系列亟待解決的問題,讓每個受眾有所思有所悟。正如一位豆友所說:“原來我們都是這樣長大的……或者說,如果沒有共鳴,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幸運……”

狗,和十三歲的女孩

《狗十三》的片名,直接說出了電影中的兩個重要角色,一隻狗和一個十三歲的女孩。當動物成為了人不可或缺的玩伴時,在側面,其實也說明了一個問題,那就是人類群居生活中,總是被忽略的情感交流帶來的孤獨與空虛,只能寄託在其他物種身上。

這種社會普遍存在的現象,在曹保平的這部電影中,被放在了孩子的身上,然後刻意的放大,最終成為了整部電影故事發展的關鍵。

狗是一個引子,而從它的出場方式,就已然為本片奠定了一種頗為壓抑的氛圍。一個裝酒的箱子裡,放著一隻活著的生物,而這隻狗,其實可以理解成是李玩的化身。

缺少交流渠道的李玩,或許更能夠理解狗的孤獨,因為,他們同病相憐,都是形單影隻的,而那個被鏡頭刻意定格的裝酒箱子,則寓意著中國的大環境中,時時刻刻都存在酒桌文化。所以,在電影中,看起來箱子裡困住的是狗,其實,從另一個角度看,困住的,其實就是始終無法逃脫酒桌文化與人情世故的李玩。她在本應該肆無忌憚的年齡,卻不得不面對著充斥虛偽的客套。

電影的英文名是Einstein and Einstein(愛因斯坦和愛因斯坦),對應著電影中前後出現的兩隻狗,而故事也是沿著狗出現——狗走丟——尋狗——另一隻狗取代——賣狗的過程,來呈現著這個離異家庭中,沒有選擇權的李玩,前後態度的巨大變化。

父母離異,爺爺奶奶帶大,隔代之間缺乏的溝通,讓原本應該擁有親情圍繞的世界,充滿著孤獨與冰冷。李玩最需要父親的時候,父親總是缺失,而李玩想要自己選擇的時候,父親卻總是能夠及時出現。

被迫修改興趣班,因為應酬錯過看展覽,為了陪兒子玩而中斷李玩的學習,用愛的名義對於李玩的生活橫加干涉,過早的讓李玩進入到虛情假意的人情關係中,這都是屬於一種變相的軟暴力。

在這部電影中,有兩種動物出現過,一種就是貫穿始終的狗,一種就是短暫飛入教室的蝙蝠,而每次動物的出現,導演都會將原本客觀的鏡頭,轉換成動物的主觀鏡頭,用一種或是仰視,或是俯視的姿態,觀察著李玩周圍的生活環境。

在這些動物的主觀鏡頭下,呈現出的是模糊不清的世界,其實,這也代表著李玩此時價值觀的模糊,預示著李玩急需要正確的引導與溫暖的關懷。

不過,在這部電影中,狗最終被送到了屠宰場,而蝙蝠被打落在地上丟出窗戶,用動物的死亡來傳達一種暗示,那就是被李玩被偽善的愛扼殺的個性。

十三歲的孩子屬於叛逆時期,也是價值觀最需要正確引導的時候。他們以為自己可以對抗全世界,其實,內心深處,卻最渴望家人陪他們對抗全世界,可是,一旦親情缺席,或是被粗暴干涉,搖擺不定的價值觀,便會慢慢激發著內心的惡,從而,如同酒桌上虛情假意的大人那樣,戴上了偽善的面具。

看《狗十三》這部電影,我總是懷著一種提心吊膽的心情。真實的中國式家庭教育,或許我們都曾經歷過,但是,當從經歷者轉變為旁觀者時,也就終於看清了軟暴力對於人成長的傷害,就像李玩帶著虛假的微笑,當著一群大人的面,吃下了狗肉一樣,這一刻,她終於變成了大人眼中的孩子。

我喜歡這部電影的真實

在這部電影中,李玩幾乎沒有多少微笑的鏡頭,總是冷峻嚴肅的表情,與她的年齡並不相符,而曹保平導演,也總是用一種近景甚至是特寫的方式,直接對準了李玩素顏的臉龐和疑惑的眼睛,彷彿是在用幾乎貼近鏡頭的李玩,窺探著每個隔著螢幕看電影的觀眾。

我喜歡《狗十三》,因為它的真實,拋開談情說愛的狗血,認認真真的審視著我們都曾有過的青春記憶,在那個肆意張揚的年紀,將目光從學校轉入到家庭,當從應試教育的模板中跳入到了家庭軟暴力的捆綁中時,成長的煩惱暴露無遺。

在電影中,導演並沒有把大人放在了孩子的對立面,也沒有區分好人和壞人,我覺得,這部電影中的所有人,就像是站在圓圈上的點。

大人用愛的名義,在孩子的身後不斷催促,孩子的個性也在這種催促中,慢慢被打擊與消磨,最終融入到共性中。在孩子不斷朝前奔跑中,其實,已經走上了父母曾經走過的路,這種教育方式,無意間形成了一種怪圈,當孩子走到了大人曾經站立的那個點時,也就完成了所謂的成長。

我不知道,當李玩問父親為什麼離開媽媽時,父親的淚水代表著什麼?是為了自己曾經的舉動後悔,還是看到孩子有了自己虛偽模樣後的愧疚,反正,我知道,這種中國式的家庭教育,已經具有了繼承性,可以總結為六個字,那就是,聽話點,懂事點。

這種看似包裹著愛意的教育,如果剖開溫情窺探背後的本質時,就會發現,其實,就是將你的稜角磨平後,讓你閉上嘴不要發表意見,然後,學會在酒桌文化中察言觀色的迎合眾人。人情世故是個大染缸,而你的成長,就是要學會在大染缸中盡情跳舞。

父親是個悲劇,女兒也是個悲劇,最終,兒子也成為了悲劇。

電影中的每一處情節,都可以在現實生活中找到出處,甚至,在我們身上找到對應。《狗十三》中的真實,並不是建立在說教之上的對錯探討,而是認真審視之後的某種思考。我們都有錯,可是,我們該如何改變這種錯誤呢?

導演沒有給出答案,所以,在電影的結尾,當李玩碰到自己的第一隻愛因斯坦狗時,她並沒有過去相認,而導演將畫面一轉,鏡頭停留在了那張早已殘破的尋狗啟事上,或許,這是在尋狗,其實也是在尋人,找回那個能為自己活一次的人。

成長是一種經歷,青春是一種陣痛,所以,我寧願《狗十三》永遠只是一部電影,因為,懂事的孩子,真的讓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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