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Mia

“痞子”昆汀的第九部電影（昆汀曾在多個場合表明自己只拍10部電影），以曼森家族對導演羅曼·波蘭斯基犯下的滅門慘案為敘事原型，金棕櫚大獎提名，全球票房累計3.68億美元，布拉德皮特攜手“小李子”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小丑女”瑪格特·羅比主演，阿爾·帕西諾客串……

以上每一個關鍵詞，都讓《好萊塢往事》成為整個10月下半旬期待指數最高的電影。然而10月18日，原定於10月25日內地上映，頗有賣相的《好萊塢往事》突然宣佈撤檔。而《雙子殺手》失利、《好萊塢往事》撤檔留下的票房市場空缺，則讓位於上映3天前突然宣佈定檔10月25日的《少年的你》。截至發稿前，《少年的你》貓眼想看人數已破百萬，預售票房已經超過3659萬，大概率將成為後國慶檔黑馬。

18日當天，《好萊塢報道者》（THR）引用接近博納和廣電總局電影事業管理局的知情人士訊息稱，此舉是因為李小龍的女兒李香凝直接向廣電總局投訴，要求廣電總局命令修改片中對其父親的描繪。她表示片中李小龍的形象被“醜化”，公開發聲指責昆汀將李小龍詮釋為一個“傲慢、愛吹牛的蠢貨”。19日，《好萊塢報道者》稱昆汀·塔倫蒂洛拒絕為中國市場重新剪輯。該片爛番茄新鮮度為85%,Metacritic評分83分，而豆瓣評分卻僅有7.5分，大部分一星差評與“李小龍”有關。

《被解放的姜戈》撤檔命運再現，昆汀的中國夢遙遙無期，參投方兼發行方博納影業承壓，導演創作自由與文化衝突、文化尊重的邊界到底在哪裡？

文化誤讀與創作自由衝突：昆汀的中國往事

網上有一個段子是，“一個美國人向有關部門舉報了另一個美國人所拍的美國人，因此《好萊塢往事》在國內撤檔了。B級片之王也拍不出這種劇情。”（李小龍出生於美國舊金山，是美籍華人）成為中國功夫文化符號的李小龍在片中被如何描繪，真相又究竟如何呢？

一切從“昆汀往事”說起。錄影帶租賃店店員出身的昆汀看過店裡近萬部電影，其中有大量B級片為他所偏愛。這使得他的創作風格不同於學院派正統出身曲高和寡的導演，電影中帶有濃厚的B級片烙印，必不可少的話嘮、暴力血腥、情慾元素，觀感極“爽”，為大量普通影迷所熱愛，但卻也因此增加了國內上映的內容風險。即便沒有李小龍事件，《好萊塢往事》最後半小時高潮也大概率會遭遇“剪刀手”。

2013年4月11日上映當天，昆汀的上上部電影、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影片得主《被解放的姜戈》遭遇了同樣的撤檔命運。當日10點左右，通知以電話形式臨時下達，全國影城紛紛釋出緊急通知：“因技術願意，《姜戈》全線停映，已經出票的全部退票。”撤檔原因或疑與露點鏡頭，以及電影主題有關。那一次，昆汀選擇了妥協。經過重新剪輯之後，《姜戈》於5月12日，在一個死亡檔期重新上映，票房僅有1780萬元。《姜戈》在中國市場的遭遇可能是這次昆汀堅決拒絕重新剪輯的原因之一。

而新片《好萊塢往事》是一部迷影史，是對好萊塢黃金年代的刻畫與致敬。通過小李子扮演的Rick，以及他的替身演員、布拉德·皮特扮演的Cliff兩人的視角，將當時西部片的幕後片場、名利場狂歡派對、六七十年代的嬉皮士運動等一一呈現。

其中引發爭議的主要片段集中在李小龍與布拉德皮特扮演的Cliff比武一段。李小龍主動挑釁布拉德皮特，卻在放出狠話之後被打敗，整個人被砸到了車上。北美上映時，“影院觀眾對此發出笑聲”，在亞裔群體中已經引發了一輪爭議。昆汀在新聞釋出會上曾經迴應過：“李小龍是一個自大的人，他妻子在關於他的傳記中曾經提到，他說自己可以打敗拳王阿里。”從昆汀創作的角度考慮，這一詮釋或許是為了去傳奇化、突出其“人性”。

華人學者Jeff Yang表示：“任何要用到李小龍形象的時候都應該深思熟慮且加倍謹慎。我的疑問點是，消費和致敬的界限在哪裡？整個事件在我看來都很諷刺，因為昆汀是個著名的李小龍粉，但卻做出了這樣的詮釋。”

“辱華”帽子一扣，對方似乎已經被釘在恥辱柱上難以翻身。但事實上，昆汀與中國、與李小龍都淵源匪淺，他本人極度熱愛中國功夫，也是港片和王家衛的鐵粉。1995年，昆汀即帶著《低俗小說》來到北京電影學院交流，還去片場探班姜文，2013年，中國華鼎獎將最佳導演獎頒給了昆汀。在他最著名的《殺死比爾》當中，他讓烏瑪·瑟曼穿上了李小龍的黃色功夫服，一部分取景於中國。中國大片出海也與昆汀關係密切：《英雄》等片均是掛著“昆汀監製”的名義在北美髮行。日前，昆汀因為喜歡學著說中文“牛逼”還一度登上熱搜。在《好萊塢往事》中，也有對李小龍的正面描繪：女主角Sharon的功夫是他教的。

事實上，為了還原六七十年代的真實影視行業，影片臺詞中不乏對有色人種的歧視性語言。如果真要上綱上線，這顯然是一部政治不正確的電影。而昆汀也不是一個能被用放大鏡細照的政治正確的導演，有“戀足癖”之稱的他（昆汀本人否認了這一點）曾被評價為物化女性，一度被捲入“Me Too”運動風波。

1967年左右，李小龍正在為電視劇《青蜂俠》出演配角，嶄露頭角。作為出征好萊塢功夫片的第一位華人巨星，幾十年後，李小龍逐漸被民間敘事塑造成一個戰無不勝的完美神話，不容任何“負面”，這種心情與飯圈控評無異。當涉及到“功夫”“中醫”等國粹，很容易戳中網友最敏感的神經。

對於李小龍後人而言，昆汀對人物的解讀可能是完全錯誤的，令他們不舒服的，但讓這部電影從市場上消失則是另一回事。正如郭敬明老師在《演員請就位》中的名言一樣：“你可以永遠不喜歡，但請允許它存在。”

綜合來看，文化誤讀造成的衝突或有之，但上升到“辱華”高度或屬過度解讀。這與涉及辱華人物“滿大人”（傅滿洲）的漫威華裔超英電影《尚氣》有著較大區別，類似情況也發生於劉亦菲的迪士尼真人版《花木蘭》扮相爭議被視為“刻意醜化”事件當中。

博納的好萊塢往事

隨著《中國機長》票房破27億，金鑰延期至11月，“中國驕傲三部曲”總票房已經突破43億，博納擅長主旋律商業大片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而其海外佈局動作也同樣日益頻繁。

2015年，博納以25%比例參投4800萬美元成本的《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結果堪稱慘烈。其全球票房為3094萬美元，中國票房為1.64億元，貢獻半數以上，爛番茄新鮮度僅有43%。

從《比利·林恩》到最近的《雙子殺手》，參投方復星都是一個繞不開的關鍵詞，2013年，復星擁有博納影業6.4%的股權，2014年，復星入股Studio 8，購得博納影業13.3%的股份。2015年，復星增持博納股份至20.8%，是博納的第二大股東，也因此促成了博納參投《比利·林恩》。

同年11月，博納影業向TSG娛樂投資2.35億美元，用於製作20世紀FOCUS的6部商業大片《火星救援》《X戰警：天啟》《獨立日2：捲土重來》《佩小姐的奇幻城堡》《異形：契約》《猩球崛起：終極之戰》，其投資比例為20%，有權按比例參與這六部大片的全球分賬。

2017年，博納宣佈與CAA合作建立電影專項投資基金，以8000萬美元投資的《決戰中途島》拉開帷幕，成為中國資本首次主控好萊塢大片，該片將於11月8日在美國上映。

今年4月北影節期間，博納與索尼哥倫比亞影業簽署戰略合作協議，索尼將幫助《烈火英雄》完成海外發行。因此，索尼哥倫比亞的《好萊塢往事》聯合出品方和大中華區發行方中也出現了博納的身影。原本，這部影片被寄予厚望。戛納電影節首映期間，《好萊塢往事》即口碑炸裂，一票難求，在北美的開畫票房4035萬美元也以週末亞軍創下昆汀職業生涯新高。

在缺乏強勁對手的後國慶檔上映，中國市場原本有望為全球3.68億美元票房再添一筆，而目前看來，昆汀拒絕重剪《好萊塢往事》和李小龍家人及粉絲情緒形成衝突，在中國上映或將無限期擱置。不過從9000萬美元投資成本來看，該片現已盈利。

對於中國投資方、發行方來說，無論是李安這樣橫掃歐洲三大電影節、手持三座奧斯卡小金人的文藝片大導，抑或是昆汀這樣特立獨行的R級電影大導，雖然有角逐奧斯卡的資本，但其實都是商業投資中的“不穩定變數”，常常帶來突發風險，更多地是為品牌背書，無法像成功商業大片一樣帶來持續穩定的回報。

在中國市場上，索尼和博納或許將不得不為《好萊塢往事》前期宣發費用買單。不過，“不把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裡”的思路永遠適用於電影投資這一風險性行為。在索尼漫改大片《喋血戰士》近日公佈的首發預告片中，出現了博納的身影。這一版權原本屬於DMG。接盤俠索尼和博納能用《喋血戰士》挽回《好萊塢往事》的損失嗎？在瞬息萬變的電影投資玄學中，沒有永遠的好運氣，也沒有永遠的壞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