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趙薇擔任發起人的國內首部女性獨白劇《聽見她說》,已經上線了,一共八集,集中了郝蕾、白百何、楊冪、奚美娟、詠梅、楊紫、王智、齊溪等不同年齡段的優秀演員,據瞭解,她們都是零片酬演出。內容聚焦在原生家庭、重男輕女、容貌焦慮、大齡單身、全職主婦、家庭暴力、中年危機、物化女性……這些關鍵詞上。
《聽見她說》海報
這些,都是當代女性最常見的生存痛點。
其中,我特別想談談白百何主演的《失眠人的夢》。這是一個關於全職主婦的故事。這個故事拍得很高階。它表現的不是我們通常理解的全職主婦的“困難”,而是一種困境;這個女人已經異化了。
1/3
關於家庭主婦的問題,我們已說過很多遍了。一般而言,如果提到一個有孩子的城市家庭主婦,她的生存狀態我們已經設想了一幅場景了:
她會很忙,給小孩準備早餐,幫丈夫準備出門上班,給全家搞衛生;然後買菜,準備午飯,接小孩,哄完孩子睡覺之後,收拾房子;又送孩子出門,準備下午三點鐘後把孩子從學校接回來、送去各種補習班。回家準備給孩子的手工課,準備晚餐,收拾餐桌,搞衛生,哄孩子……直到孩子睡著,終於有空刷半個小時的美劇。
《82年的金智英》
如果是兩個孩子的話,以上的每一段勞動時間都會延長。
她像陀螺一樣,得管理好家庭的理財問題,得操心孩子的入托問題,生病照顧的問題,自己父母和公公婆婆的健康和各種生活問題,風箱老鼠兩頭受罪。
這還是不缺錢的,跟丈夫沒有矛盾的,好的。而另一種可能是,妻子長期疏於打扮,容顏憔悴,身材走型;丈夫嫌棄,接著出軌;她沒收入拿不到孩子撫養權,沒有房子,最後灰溜溜地淨身出戶……
對,也可能精心打扮了,時刻保持著在丈夫面前的精緻和美感,就像《了不起的麥瑟爾夫人》一樣,每天在第一縷陽光射進來的時候,就起床打扮了;每天量腰圍、大腿圍,爭取十年如一日地保持著精緻……
《了不起的麥瑟爾夫人》
但那又怎麼樣?
關於家庭主婦問題的核心答案,就是:你不能把自己的未來,賭在一個有良心的好丈夫身上。賭博不靠譜。
但《失眠人的夢》裡,白百何的故事深刻就在於,她遇到的是一個有良心的好丈夫。可即便如此,即便外部的困難都不存在,她依然崩潰了。長年累月的自我囚禁,就是一種對人的異化。
《失眠人的夢》劇照
白百何飾演的這位女性,是一個普通中產;有兩個孩子,家務不忙,做飯,打掃衛生,有大段大段時間的空白,發呆。
她的丈夫是紙盒廠的,工作穩定,下班準時回家,不抽菸不喝酒不應酬,跟孩子玩得好,也會誇誇她這個妻子;上班的時候順路送孩子上學,也沒有給她帶來亂七八糟的婆媳關係。對她沒有要求,不控制她。妻子說不出丈夫的什麼不好。
兩個孩子也乖,在家裡從不喧譁,從不給她添亂,除了給媽媽講故事的時候撒點小謊(但這個年齡的孩子說謊並不是品性問題,只是發育未完全時的對事實的判斷和想象混雜)。
她只是失眠了。
《失眠人的夢》劇照
結婚4387天了,她每天都生活得一模一樣,不出意外,明天也是這樣。
她每天給家人做著營養早餐,自己卻從來不吃,寧願吃泡麵。
家裡的紙盒越堆越多,她和孩子曾經從紙盒子中找到過樂趣,現在已經找不到了。
她每天夜裡不能入睡,老公在耳邊震耳欲聾地打鼾,她只能一個人跑到陽臺上,枯坐到天亮。她既怕吵醒他們,又希望有人能醒過來稍微關心她一下。她抑鬱得深夜對著熟睡的丈夫尖叫,丈夫卻連鼾聲都不曾停下來。
《失眠人的夢》劇照
她做了一個夢,她掉進了一個坑裡,另一個她,正在一鏟一鏟地,用土埋葬著她;她驚醒了,發現自己困在一個樓房防盜網打造成的囚籠中,無論她怎麼搖晃,怎麼哭喊,都出不去;她再度驚醒,原來,這個也是夢。她站起來,把自己陽臺上厚厚的窗簾拉上。
她的解決方式就是:拉上窗簾,看不見囚籠外面的世界,那就不會生出逃離的幻想了。
《失眠人的夢》劇照
2/3
趙薇的這一系列獨白劇,往往是作品和彈幕共同完成的。齊溪的《魔鏡》裡,反抗的是容貌羞辱;但是彈幕裡,大量的都是對演員的容貌羞辱。
最滑稽的反諷。
彈幕上的評頭論足
而這個《失眠人的夢》裡,白百何面對的絕望,已嚴絲合縫,無法逃離。彈幕依然在指責她“都是閒的”“那麼多全職媽媽沒抑鬱,你怎麼抑鬱了”“你為什麼不工作?”“全職媽媽,不是她們自己的選擇嗎?怪得了誰?”——這些,就是她抑鬱的原因啊!
確實,有一些切實的建議,是可以緩解這種困境的。但影視作品,是用來展示人的困境的,並不是為了展現觀眾有多聰明,你多有優越感的。
劇中的白百何這個家庭主婦的問題,已從如何解決日常生活的處境,變成了一個哲學的問題了。
這種喪,很難消解。
它說的不是這個丈夫多懶,這些家務並沒有多煩忙;也不是批評丈夫不育兒,他也帶孩子玩,一家人似乎其樂融融;多陪家人?對方每天按時下班,沒有不良嗜好,她對他的抱怨就是不好好擠牙膏、不好好撕衛生紙……但這又能算什麼呢?
丈夫不關心她,無法與她溝通。這是一個結果,而不是原因。
她的困境,是無法要求外界改善的,而是內生的絕望。困難可以解決,困境不能。
我無意於說明,家庭主婦有多慘,多麼身不由己;只是,當一個人與社會脫離了關係,沒有了外部性,一個溫暖的家,就成了鎖住她的囚籠,越縮越小,成了一個龜殼,駝在她的背上。
這是一部恐怖片,自己埋葬自己。
《82年的金智英》
恐怖之處就在於,它展現出了人的異化過程。卡夫卡的甲蟲,是一種異化,把家變成墳墓,也是一種異化。她已經在這個墳墓裡不想出來了;聽著丈夫的打鼾,一整夜隔著防盜網看著窗前的枯樹,給一家人做自己從來不吃的早餐,每天整理擠歪的牙膏和撕亂的衛生紙,把紙盒做成垃圾桶,4387天,每天都一樣。
我們應該恐懼的,並不僅僅是“不要做全職主婦”這個行業,而是,有沒有可能反抗枯竭的人生。
《聽見她說》劇中扮演者白百合,曾經也是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婦。
當人的生命力枯竭之後,碰上的,就是卡夫卡說的“一切障礙都在粉碎我”了。
3/3
多年以前,我在上海讀大學的時候,新生的校區很偏遠;周圍一片荒地。我印象中,四年當中,就有四名還是五名大學生自殺。
那時的大學生,尤其我們學校的大學生,還算是天之驕子啊。太讓人難過了。
但我們的另一個校區位於鬧市中心,很多很多年都沒有聽說過有學生自殺。
我明顯感覺到,當一所大學的年輕人,全部都關在一所偏遠的校區裡(那時的交通遠遠沒有今天方便,公交車要轉兩趟,間隔時間很長,收費也頗高),心理問題,是成倍增加的。他們困在一個城堡裡,出不去,情緒和壓抑無法消化。
《82年的金智英》
而在市中心的孩子們,失戀也好,失敗也好,出門逛一下街,喝兩次大酒,一覺睡醒就好了。他們實習,交友,娛樂,太多的熱鬧等著年輕人了,捨不得塵世。
這個故事,只是一個比喻。
十多年前的中國農村婦女的自殺率高得驚人,把中國人的自殺率都整個抬上去了;但是當後來農村女性普遍可以出門打工之後,這個數字又猛然降下來了。這個資料也能說明,城市化對女性生存狀態的改善。因為她們看到了一個外部世界,她們多了很多選擇的可能。
我經常強調,女性需要一個更廣闊的世界。我們需要跟這個社會建立聯絡,建立起除了自我、除了家庭之外的外部性。因為我們的靈魂需要更大的天地,它不該是逼仄的。
經常聽到一種說法:走出舒適區。但是,這太難了。很多人,連“走出痛苦區”的勇氣都沒有。甚至會找出各種理由誇大離開後巨大的風險。這就像《失眠人的夢》裡,白百何知道這種生活是一座墳墓、一個牢籠,但她的應對方法就是,拉上窗簾,不看窗外,假裝外面的世界不存在。——把痛苦合理化了。
《失眠人的夢》劇照
不僅是家庭婦女,甚至包括996,包括那些一直在困在某個崗位、某個身份中無法自由的人。時間長了,這種束縛,就內化在你身上了,你會認為這種囚籠是必須的,認為自己永遠不可能掙脫。到了最後,你不知不覺中就變成了一隻大甲蟲。
外部性是什麼?就是突破現有的生活經驗,做一些有建設性的事。這點,我深有體會。我有過很多痛苦和迷惘的時候,每一次我都抱著一個決心:一定要改變。
比如說,當我發現自己事業方向模糊的時候,我就從管理學考研,轉專業,轉到古代文學研究生,學得很痛苦。不過考研還是考了總分第一名,專業分第一名。
當我工作了一段時間後,發現我根本沒有辦法理解世界局勢與政治,我就開始苦讀《漢書》與《史記》,以此為基礎,陸續出了三四本書,並且對當代社會與人性建立起了本質的理解;
在我感覺紙媒在衰落時,我已經在各種網路平臺上寫作幾年了;
當我裸辭的時候,我手頭同時已有三部書稿等出了;
在2016年,我已經開始做直播節目了;做了一年,拉了一筆天使投資;當然,當真正的直播風潮起來的時候,我已經結束這一行2年了;
在自媒體越來越興盛的時候,我開始做短影片,開始做直播帶貨;同時,我已經寫完了長篇小說,是的,我要做一點有難度的事……
要論成功學,我當然不是一個好的例子,很多人賺了大錢;但令我自豪的是,我多次戰勝了抑鬱,在長年累月的失眠中,困惑中,痛苦中,我一次又一次的自拔;我一次又一次地給自己設計了往前走的希望,一次又一次地在自己面前的釣杆上繫上胡蘿蔔,引誘自己不斷前進。
《東京女子圖鑑》
要改變自己,就不能坐下來想通了再走,只有在走的過程中,才能明確自己的路向。
大學時,我內心曾有過非常痛苦的時候,見花落淚,對月傷心。但我只是牢牢記住一句話:主救自救者。再難,我也努力地東南西北每一面牆都去撞,我就不信撞不開,就不信一直困在這個囚籠裡出不來。
如果陷入白百何那種無邊無際的虛無與壓抑,怎麼辦?
1、 不以“別人看你過得不錯”為標準,正視自己內心的痛苦和情感的缺陷。
2、 咬定牙關堅持“我要離開痛苦區,我要改變”。
3、 給生活尋找意義,並真的去做。
我們的內心世界,彌足珍貴,它不在你的苦心冥想中,而在你不懈的行動中。
* * * * * ** * *
婚姻與愛情,光榮與夢想,血與淚,該如何堅持?
搜尋方式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