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了一整年,歐美的疫情依然處於高峰期。
在現實面前,各路製片公司終於認清,流媒體才是現下能讓影片接觸最多觀眾的渠道。
Netflix、亞馬遜等平臺的發行數量也隨之日益地水漲船高。
直到2020年最後一個月,果真來了一次小爆發。
而最讓我們期待的莫過於這一部——
曼克Mank
已經快六年沒有推出新作的大衛·芬奇,近幾年不是在忙著做監製就是拍電視劇。
所幸進入2020年的大衛·芬奇,又開始變得高產。
除了這部最新的《曼克》之外,未來四年內至少要推出五部電影作品,全部由Netflix獨家放送。
以大衛·芬奇的高質加高產,可以說為今後幾年影迷們的“必看清單”備足了口糧。
回到《曼克》這部電影,由於疫情的影響,影片自11月13日在美國上映以來,至今只錄得八千多萬票房;
但爛番茄新鮮程度卻一直保持在93%,可謂高口碑作品。
跟阿方索·卡隆的《羅馬》和昆汀的《好萊塢往事》一樣,影片《曼克》同樣帶著精心營造的“做舊”,甚至從形式上比上述兩部片子更老派。
電影開篇,就是三四十年代好萊塢式開場。
隨著字幕滾動,全景的黑白公路鏡頭,配以復古的交響樂,剛上來就交代完時間地點,繼而鋪開敘事。
如果不是高畫質晰度的畫面,估計很多人都會以為看得就是好萊塢老電影。
事實上,電影的片名已然揭開了故事背景。
“曼克”指的就是男主人公,赫曼·曼凱維奇。
那位大名鼎鼎的《公民凱恩》的編劇之一,也是當時好萊塢的黃金編劇。
他一生為95部電影寫過劇本,而電視劇、舞臺劇等作品更是數不勝數。
電影《曼克》的故事,源自於大衛·芬奇的父親,傑克·芬奇多年前創作的劇本。
那麼大衛·芬奇的作品就是建立在這個爭議點上,並由此引出來的三四十年代好萊塢的社會側寫。
它正如處於爭議中心的《公民凱恩》那樣,圍繞著好萊塢黃金時期林林總總的各色人物, 包括編劇、導演、傳媒大亨、情婦、演員等等。
如果非要用一句話來概括《曼克》,那麼——
它就是關於電影的電影,是《公民凱恩》的《公民凱恩》。
當然,有所不同的是:
影片《公民凱恩》是透過眾人口中的凱恩,去描繪一個“強人”的形象。
而《曼克》則是透過一個人的視角和回憶,去觀察眾人的形象。
凱恩是一個人,也是眾人。
換句話說,《曼克》是以“《公民凱恩》是如何創造出來的”這一命題,去展現已經消逝了七十載的浮華年代。
早已寫出過不少成功劇本的曼克,當年被指派給天才青年導演奧遜·威爾斯,為《公民凱恩》寫劇本。
在那個被眾人稱為“即將進入黃金年代”的好萊塢,製片人重要、女演員重要、特效員重要。
導演自然不用說,資本簡直就是王道,媒體大亨甚至更是指點天下的上帝。
而唯獨編劇——
“他是誰?”
“赫曼·曼凱維奇,一個名編劇。”
“你剛剛說他是誰?”
“就一寫稿的。”
大衛·芬奇的這番手法既是自嘲,也是給那些瞧不起編劇行當的好萊塢名人甩一嘴巴。
影片在40年代《公民凱恩》創作時期,和30年代的大蕭條時期之間不停地閃回穿梭。
各州選舉要靠暗箱操作和輿論造勢,電影選角要靠“上面有人罩著”。
一個國家的總統,要透過傳媒大亨和政壇大佬來共同決定,這無疑跟選角色一樣荒誕。
而那些真正有真知灼見的人,卻因為意識形態的原因而被詆譭、被邊緣化。
這是三十年代,也是現在。
影片中,大衛·芬奇用大量對話和場景復刻著三四十年代的好萊塢名利場,這同時也是與《公民凱恩》的跨時空互文。
對法西斯採取鴕鳥政策的美國政府,對現實睜眼說瞎話的政客,只關心明星華服的上流貴婦,習慣於裝腔作勢的紳士,阿諛奉承抱大腿的投資人,看似被眾人當花瓶實則卻洞察世事的女演員……
看著《曼克》中這些人物與對話的不斷重現,我恍然就理解了《公民凱恩》中那些情節的存在。
劇情在激化中不斷地反哺著《公民凱恩》。
然而,生存的另一端註定是毀滅。
曼克的厭倦,衍生出一套怪異的視角,去看待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
正因如此,他才能寫出這樣特別而大膽的劇本。
《公民凱恩》這個故事,看似是當時好萊塢式盛行的“造夢”,卻也可以稱為被“麻痺”包圍下的另類之作。
雖然奧遜·威爾斯導演本人極少出現在影片中,他大部分時間僅以電話在“遙控”著;
但他分明就是是影片中無處不在的無形的壓力。
同時出現的,還有那個時代最重要的電影製片人——
米高梅電影公司的創始人路易斯·梅耶、大製片人歐文·索爾伯格和大衛·塞爾茲維克,甚至還有隨時被揶揄的華納電影。
熟悉大衛·芬奇的影迷知道,芬奇無閒筆,落筆處必有其用意。
男主角曼克身處的環境中,充斥著這些“嗅覺靈敏”的電影投機者。
但人在江湖,又不得不為這些電影資本服務,在賣命和反感之間平衡,拼命地找尋自己的立足點。
影片的無奈是曼克只敢嘲諷、不敢反抗,而唯有無聲吶喊。
好萊塢造就了輝煌的傳奇,但同時又逃不過冰冷的現實。
他想反抗嗎?他想反抗!
他能反抗嗎?他不能反抗!
影片結尾透過兩個不同時空的曼克,一步步推高他在壓迫之下的反抗情緒。
1937年,在赫斯特奢華的宴會上,曼克對一眾虛偽的富豪們和上流明星們進行了諷刺和嘲弄。
在他看來,精神層面的汙穢才是真正的汙穢。
1940年,曼克向奧遜·威爾斯爭取劇本署名權,卻似乎顯得更為純粹,展現了他對劇本的堅持以及對自我內心的堅持。
“如果是沒有奧遜·威爾斯參與撰寫的情況下,我會非常愉快地接受這個獎項。”
而現實中的曼克顯然沒這麼灑脫。
在好萊塢奮鬥幾十年,最終也沒能留下什麼載入影史的作品;
相比較之下,奧遜·威爾斯才20多歲便前途無限。
如此計較一得一失,讓曼克更加耿耿於懷。
在致父親的信中,曼克曾這樣寫道——
“我對奧遜·威爾斯描述自己如何創作這部傑作的言辭感到異常憤怒!
事實上,在攝影機開拍之前,他一個字也沒寫過。”
當然,歷史上的孰是孰非早作雲煙散盡。
而大衛·芬奇導演選擇用電影回溯這段歷史,究竟又是為了什麼呢?
是復現一部傳奇電影的橫空出世?
是重溫三十年代浮光掠影的好萊塢?
還是僅僅只為展現一個落魄劇作家的啼笑皆非?
大概在不同的觀眾眼裡,會有不一樣的答案吧。
而《曼克》在光影深淺中黑白交錯所呈現的美感,對我們所有影迷來說都是一種享受。
更不用說那些,讓人瞬間回到昔日好萊塢片場的經典場景。
此外,還有不時出現在畫面右上角的白色圓圈,意在模擬膠片放映時代膠捲上的記號。
儘管影片是以數字彩色拍攝,但後期製作的用心也盡顯作品的誠意。
放棄燒腦多年的大衛·芬奇,看似創作了一個面對冰冷現實的劇作家的故事、
但《曼克》的誕生從某種角度上看來,不也正是大衛·芬奇獻給編劇赫爾曼·曼凱維奇的一份遲到的紀念嗎?
至少,時隔七十年,還有人會記得他,並用一部電影來記載他的故事。
也因此有更多的影迷都會由衷地認同,
“是的,你創作的《公民凱恩》的確是一部傳世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