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是果子成熟的季節,一棵棵柿子樹正披掛著誘人的色彩,橘紅色的柿子如瑪瑙般綴滿枝頭。在我的故鄉孟塬,柿子樹常以獨有的風姿裝扮著田野,柿子更是以獨特的美味點綴著生活。
記得小時候,有一次我“猴”到樹上摘柿子,一不小心把樹枝壓斷了,從樹上摔了下來,幸好樹不高,下面又是鬆軟的土地,只是虛驚了一場。然而,自此,我卻對柿子樹有了成見——看起來粗壯的枝幹,怎麼如此脆弱?難道它天生羸弱,經不起一點攀折?從此便不喜歡這有些矯情的柿子樹。
我家後院里長著一棵老柿樹,每年枝繁葉茂,果實累累。然而,人們流傳著“家裡不栽柿子樹的”說法,父母對此不以為然,柿子樹每年都披紅掛綠,豐碩喜人。那年家裡要蓋房子,才不得不將柿子樹伐掉。伐樹時,我看到父母一臉的莊重,當柿子樹轟然倒下時,地面是一堆乾枯的枝幹,脆弱乾裂的樹枝上幾乎看不到一點汁液。我問父親:“能不能用它來蓋房子?”父親說:“柿樹木質太脆,沒有韌性,做不成建築材料。”我說:“那就把它賣了吧?”母親說:“柿樹不值錢,除了當柴燒沒有什麼用處。”
以前,我常常只在意那些甜蜜誘人的柿子,很少注意這不起眼的柿子樹,現在我開始仔細觀察起這平凡的樹木,柿子樹其貌不揚,甚至有些土氣,和它結出的果實有些不相匹配,那粗糙的枝幹,通體被皴裂的樹皮所包裹,猶如老人的手掌撫摸著歲月滄桑和世間冷暖。也許柿子樹把大量的營養都給了柿子,才留下這乾澀的樹皮和脆弱的枝幹。
每棵柿子樹都有著相似的經歷和相同的付出,它們用其貌不揚的肢體撐起一片蓬勃的希望,唯獨不在意虧欠自己,這博大的胸襟,不能不令人肅然起敬。
柿子樹不像其他果樹那麼養尊處優,它頑強地生長在田間地頭、路旁崖畔,它的根扎到哪裡,哪裡就有生命的源泉;它隨遇而安,不求給予,風雨不避,寒暑不懼。柿子樹用質樸品性養育出的柿子,容得下眷顧者的垂青。秋天,當你漫步原野,看到一樹樹橘黃色的柿子掛滿枝頭,有的已經火紅耀眼,這是熟透了的蛋柿,是秋天最甘甜的水果,你可以爬到樹上去摘了吃,只要不去損壞樹木或糟蹋果子,就沒人會攔你。
未成熟的青柿子是生澀的,如同青澀的人生站在風雨枝頭張望,一臉的懵懂和無奈;成熟後的柿子是甜蜜誘人的,那是經歷了生活醞釀的結果,是生命溶進鈣質後的滋味。生活就是這樣,如果沒有經過人生的磨礪打拼,就不可能剝繭化蝶,羽翼豐滿,只有經歷過苦澀,才能迎來甜蜜,這是多麼令人動情的哲理!柿樹畢其一生註解著這平凡而深刻的道理。
深秋,摘罷柿子,柿葉在秋霜中一片醉紅,彷彿晚霞留在天地之間的容顏,霜葉是如此的美,情之所至,自然天成。柿葉的紅似乎比楓葉更濃烈、更厚重、更動人,猶如送走柿子後身披的一襲紅裙,伴隨一首首秋風譜寫的歌曲,輕姿曼舞,款款而來。看著這散落一地的紅葉,想起小時候,把柿葉摟回家當柴燒,火焰舔舐著童年的夢想,煙氣中瀰漫著縷縷清香。
在家鄉,人們有一種習慣,每當採摘柿子的時候,總要留下幾個在樹上,稱作“看樹”,就像兒女陪伴父母,為他們去除孤寂,度過漫長的冬日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