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十年前,有個瘦炊事員叫廖九兒,廖九兒瘦得水平高,讓人簡直不敢相信他還是公社的炊事員。他幹炊事員的年代正是共和國的困難時期。那時農村流行一 個順口溜: 一天吃二兩餓不死司務長,一天吃三錢餓不著炊事員。
廖九兒不是餓的,是天生的瘦型。
他的生活還是相當不錯的。整天吃淨米淨面,不吃摻菜的乾糧,一星期還興改善一頓,可就是不胖。現在人們知識面寬了,知道了他瘦的原因,是因為吸收的問題。有的人吸收好,就胖,例如司務長,也沒吃多少好東西,人家就是蹭蹭的上膘。廖九兒吸收不好,所以瘦。
廖九兒的老婆也是炊事員。她在鎮完小裡當那七八位老師和幾十名外村學生的炊事員。
這個差事要不是廖九兒,她是幹不上的。廖九兒老婆也瘦,不過她瘦的漂亮,身段苗條在農村裡是數得著的美人。
因為這,她做的飯菜不怎麼香的時候,男老師們也不好意提意見了。當時我們班主任講語文課的時候,講到了形容詞啊,修辭方法什麼的,提到:咱們的炊事員九嫂子,說時間緊的時候,說‘轉臉上午扭臉黑’。這種形容法,誇張手法很形象。
千萬別小看工人農民,他們的語言是很豐富的。從那以後我們這群小學生對九嫂子尊敬起來。閒暇時廖九兒也到完小來走走,主要是到校長那裡徵求意見,請校長關照。不然那十幾元工資就掙不到了。
廖九兒有慢性病一氣管 炎加哮喘。他經常哼哼唧唧,嗓子裡不清,嘴氣絲絲流流的,有痰塞住氣管時,就一伸脖子,胸腔使勁咳出來。 那時沒痰盂,他就隨口吐到懸風灶底下的爐灰渣裡。
廖九兒還是出名的乾淨人,整天干腿幹腳,衣服闆闆正正,平頭正臉,一點也不鬍子拉茬。他喝水的茶碗刷洗遍,再用乾淨紙抹一遍,然後還要用開水燙一遍,再倒上水喝。
人往往一干淨的過火,就好出問題。問題是各種各樣的,偏偏廖九兒出的問題比較嚴重。
農村裡那時是很重視這個問題的。廖九兒絕戶,這問題若放到現在跨世紀的年月裡已不大算事了,可那是二十世紀六十年代。人們分析廖九兒的原因是兩口子太乾淨。你看人家那些,髒乎乎的一窩窩的養活,也吃不好穿不好,就是活得挺壯。他倆也曾到大醫院檢查過,不知道怨誰。所以兩人的關係就般化。
廖九兒工作上接受胖司務長的領導。兩人工作配合默契,互相支援幫助,出了差錯搶著承擔。所以年年評選先進工作者廖九兒沒少過。
咱那時正上小學,真正見廖九兒做飯只一次。還不是給人做飯,而是給狗做。
那是隻“洋狗”,高大得象頭小牛犢兒,被鐵鏈子栓在公社伙房前邊的電線杆子上,它一點兒也不安生,踏踏地圍電杆轉悠,雙耳朝上矗著,伸出紅紅的舌頭,嚇人得很。是縣公安局的,是用來聞味,破案的。街裡隊裡丟了玉米穗,警察牽洋狗去聞,據說哪次也沒破了案。
但飯是要管的。
廖九兒給狗燜玉米窩頭,先炒了菜底兒,那吱吱啦啦的油香,饞得人不得了。他給洋狗盛了一洗臉盆白菜燜窩頭。
公安說:“俺狗在家裡可沒吃過這,這頓飯受罪了。”
廖九兒說:“它還吃啥?這飯食人也撈不著。”
洋狗幾乎是沒動嘴,光聞了聞那盆飯菜。廖九兒說:“ 不吃拉倒。那我也捨不得扔了,洗洗叫人吃。”
廖九嫂子也好脾氣,好心眼兒。有哪個學生吃不上飯了。她會從家裡拿個乾糧來。有的小學生打架了,罵人了,她象母親一樣批評他們,還把哭的摟到懷裡哄喜歡。
兩個好人卻沒有孩子。
後來我們都升學走了。聽說廖九兒退休後回了自己老家的公社。除去領工資他很少到公社裡去。而領導一屆屆地換,人啊是一茬茬地走, 那時候的老人兒剩的沒幾個了。誰還答理你這個老伙伕啊。
只是那個殘疾人老賴子還活在街上,拄著雙柺仗經常出入鄉政府大院,他時時注意宣傳廖九兒的好處。廖九兒的事蹟也就一年年的傳下來,激勵著後來的公社炊事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