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很長也很短。也許很多生命的意義，在於沒有意義地過一生。本文記錄了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民，平平淡淡的一生。不知是付出太多，索求太少，還是什麼原因，過的很艱苦，活的不精彩，但很真實。這是一個底層農村勞動者的真實現狀（二三十年前），他的事不會上什麼教科書，但可能有很多人可能像他一樣，默默無聞一生，什麼也沒留下，過得艱難、痛苦，默默隱忍一輩子就這樣過去了。

引子

夕陽下的村莊霞光閃閃，光線里布滿了細微的灰塵，站在村頭的高處，望見遠遠的幾個墳丘，都不是很大，卻長滿了蒿草，在晚秋的風中，增添了無限的淒涼。

村裡三十幾歲的人都知道，那裡埋著的都是年輕人，都是一些沒有結過婚的人，

不知從何時傳下來的習俗，不結婚就都不能入祖墳，聽說是因為父母安在，再埋的時候無法走穴。

乾枯的蒿草在陽光裡隨風擺動，好似是孤獨者的語言。

滿眼注視著墳丘，想想著一段段的人生的故事。

擱淺的生命

記憶中的鬥哥

那年回村，聽說鬥哥死了的訊息，我很是一驚！年紀輕輕的怎麼會死呢？而且還是死在自己的空房中。

鬥哥，是一位地道的農民。一輩子生活在村子，要說出過最遠的門，也許是到二十里外趕過集。家中還有位哥哥，他排行老二，有一個妹妹，兩個弟弟。

在我小的時候，路上遇見他下地幹活，踏著疲勞的腳步從地裡回來時，就會喊上一句："二哥，上地去回來了"，鬥哥總會揚著笑臉，笑著回一句"嗯，回來了，今天沒上學啊！“然後，瞇縫著一對眼睛，堆滿一臉的笑容，和藹可親的樣子。

鬥哥，典型的山東大漢。一米七八的個頭，五大三粗的身材，常下地幹活，有著勞動者有力的臂膀，黝黑的肌膚，四方大臉襯托著英俊的外形。

那時，我還小，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就沒尋個媳婦？

很不解地問過娘好幾次，娘總是說：還不是因為家裡窮嗎！

鬥哥一家人

鬥哥一家，兄妹們多，又早早的沒了父親。

大哥拉土墊宅子，三弟、四弟拉土墊宅子，都能看到他的身影。下地裡幹活的日子裡，不分晝夜。白天上地幹活，晚上還要藉著月光到溝邊上拉土，墊宅子，是為了好蓋房娶媳婦。

大哥蓋好房娶了媳婦，已花光了家裡所有的錢。

只差兩歲的鬥哥，怎能在短短的兩年光景裡，再攢那麼多給自己蓋房娶媳婦啊。鬥哥一家人攢錢的方法，只有透過全家人省吃儉用，慢慢積累。可是攢錢哪是那麼容易的事。大哥的成家就前後花光全家攢了十幾年的錢，下面家裡還有二個弟弟要養活，一個妹妹上學要花錢。

年歲不饒人，五年的光景，三弟也到了蓋房娶妻的年齡，而這時的鬥哥，已經被年齡超越了好幾歲。想找個媳婦更是難上加難。

在那個窮困的年代，農村小夥娶媳婦早，十五六就開始找媳婦，條件好十七八的就娶媳婦，可當時的大哥還沒有人說媳婦，哪能輪上鬥哥，從這看真是因為家裡窮。

日出而坐，日落而息。鬥哥每天過著拉著架地板車，拉著自己的母親，下地幹活的日子。為家裡，為母親分擔著家裡的所有活計，為弟妹上學、找媳婦不斷幹活、攢錢。

十幾年後，妹妹也嫁了，兩個弟弟也都蓋房娶了媳婦。

鬥哥努力賺錢，為兄弟把房子都蓋好了

蓋房子、扒層皮，拉土墊宅子咱不必說，那個年代，溝邊上的土不要錢，只是下力氣拉回來就行。可是磚瓦木料是需要錢的，頭好幾年就攢錢，夠買磚的錢，就先把磚買回來，再攢買木料的錢，攢夠了就三兩個集的去選木料。

把需要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得找秋後地裡都種的麥子、棉花收割完了，賣出去，才能真正把今年的錢收回來，村裡的爺們沒有農活了，才能開始蓋房。而且要趕在上凍之前把房子蓋起來。這時，沿村的找人來幫忙，東家西家的借用具，經過三十多天的光景，七難八難的把房子蓋好了。

母親就又忙著給兒子找媳婦，

母親到處找親戚、媒人，乞求給兒子說媳婦。鬥哥看著小腳老媽媽挨家挨戶的借錢度難關，想想就心痛。

哥嫂弟媳進門就分家

農村到了適婚年齡的男子家庭，為了娶到媳婦，都會蓋比較好的房子，至少不能比別家差了，否則娶不到媳婦。如果有說親的，就跟乞求似的，讓媒人說和，什麼條件都答應。該買的買，該要的要，該下聘禮的一個節也不能少，越是弟兄們多的，家裡越困難的，要的彩禮越多，就怕自己的閨女進門過不好，所以就很要，拉下一屁股的債，媳婦家還會提出，過門不還賬等條件。

我就是農村長大的。我知道即使如此，村裡有很多媳婦過門不到半年就鬧著分家獨過。原因都多，說什麼在一起生活不方便什麼的。但實際是好多家庭條件不好的，就怕家裡的情況，成為自己小家庭的負擔。

鬥哥的家庭狀況，就更是逼迫著嫂子弟媳婦們，進門就分家。

大哥這樣，二個弟弟結婚也這樣。鬥哥看著母親，一個五六十歲的農村婦女，就在村裡靠種地，艱難的邁過一道道的坎，不容易啊。

也不知有多少個日夜，老人家徹夜難眠，才想法邁過明天的那道坎。

鬥哥蓋起了房，老媽為鬥哥婚事奔波

不管多少的痛苦都會被時光撫平。

家裡只剩下鬥哥和老孃的時候，鬥哥已三十七八的年歲了。母親也都滿頭白髮了，娘倆還是日復一日的過著平靜的日子，還是會看到，鬥哥用地板車拉著老孃地裡家裡，來回的身影。

現在的光景好了，老孃還是堅持自己的想法，即便是鬥哥極力反對，最後還是在村西頭的空地上，蓋起來混磚五間大北屋。

在老孃的心裡，給鬥哥找個媳婦的願望，從來沒有放棄過。房子蓋好後，村子裡又多了走家竄門的老媽媽，什麼條件都行，帶孩子的也行，就是讓俺金斗倒插門，上女家過去也行，想著老媽媽聲淚俱下的面容，訴述自己心中的願望，總也不會忘記心中的叮囑，我可以自己過，也不會連累金斗，老孃用著最後的條件，來換取別人的同情。

看著這小腳白髮的老媽媽，父輩的人都豎大拇指，心念了不起，在農村供著四五個孩子上學，再給孩子搭房蓋屋，娶媳婦，太難了。

活到六十的年紀還在為孩子跑腿操心，甚是可憐。

鬥哥走了

沒有什麼事都是那麼的隨心願，有很多時候，老天也會辜負有心的人。

鬥哥的年齡，現實的家庭條件，鬥柯想找個媳婦的願望還是不能實現。

鬥哥獨自一人住在新蓋的房裡，感受自己艱難生活換來的五間大瓦房。

冬天的農村地理活少，辛勞一年的人們，終於盼到可以歇歇了，再說天又冷，都蜷縮在被窩不願起，鬥哥也是一樣的願望。

好幾天不見面的大街上，顯得寂靜而寒冷。突然，村西頭的院落裡，傳來女人的哭聲，傳遍了村子。金斗死了，死在屋裡都好幾天了，人都僵硬了。

人們都議論，也都流下淚水。

我知道鬥哥去世的訊息，心裡猛地一驚，心中一直默問上天，鬥哥的人生一輩子，到底為了什麼，來世上走一遭。只是為了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還是報答兄弟姐們之情。

從此，村頭就多了一個孤零零的墳丘。

據說，發現鬥哥走的當天就給埋了。

生命的意義？

鬥哥的一生 ，艱難而又困苦奮鬥的一生，沒日沒夜的幹活，為了哥哥，為了弟弟妹妹，也為了自己的母親，為了自己在家裡的責任，可是誰又為了鬥哥？

鬥哥用地板車拉著母親從家裡到地裡的身影，總能喚起人們的讚揚，金斗很孝順。可到最後還不能埋到祖墳裡。

人生一世看到了哥哥弟弟的兒女滿堂，也看到了母親為自己找人託媒的身影，也許聽到了母親一次一次對媒人的叮囑，作為兒子難道還不能體諒年邁的母親嗎？還能乞求什麼。

我因為在外工作，沒有看到埋葬的場景，也能想象當天在屋裡發現鬥哥，當天就埋了的淒涼。

金斗這樣的好人，能進入天堂嗎？我不知道。

沒有紙馬，也沒有香轎，就連想埋在死去父親的墳旁邊都不行，因為不能上老墳。只有隨風搖擺的蒿草，陪伴著他，還有偶爾的幾聲不知名的野鳥聲，好似孤獨者的訴說。

作者筆耕於2020年11,24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