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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都是從童年度過,但是,童年所經歷的一切,能夠成為心中永遠的記憶,那種痠痛的滋味則是刻骨銘心的。

上世紀60年代出生的我,正是一切向好發展、百廢待興的時代,但角角落落的貧窮卻依然存在。真能填飽肚子的家庭不多,孩子多的,7、8歲都沒有衣服穿。

我們這裡平常的主食就是地瓜乾麵粉烙成的煎餅,菜也是單一的蔓菁疙瘩鹹菜,能就上一根大蔥就算奢侈了。

冬天,小河邊的葦絮是家家必採的,把它放在棉鞋裡腳就不會凍傷。那時候雖然天冷,但基本上沒人穿襪子,也沒襪子可穿,偶遇有穿襪子的人,也是離你遠遠的,不是看不起你,是怕你看他的襪子,因為脫了鞋子,你看到的襪子大都沒底兒。

夏天,能穿上輪胎涼鞋(用舊輪胎的外胎釘制,修鞋匠純手工製作)的人也是屈指可數,因為沒有那麼多廢舊輪胎供人釘鞋使用。

那時沒有學前班,但大小村莊都有小學,孩子太多,每家都是四五個,八九個的也不少,十一二歲上一年級的孩子大有人在,春分尚冷,光著屁股上學的孩子已成群結隊。

上課時,除了男女之分,從背後看都是清一色的黑乎乎的光腚猴子,洗澡等衛生常識即無人提倡,個人也沒那種概念。

但不到夏天跑到河裡洗澡的調皮搗蛋鬼一個賽過一個,每逢星期六、星期天,一泡就是大半天,順帶著挖荸薺、抓魚摸蝦,大人不拽著耳朵往家拖都不知道回去。

剛剛學會拼音字母,歪點子就來了。我們四個人去嶺頭割豬草,正好看見我二大爺種的小花瓜快熟了,便想著偷瓜吃。分好工,我去和二大爺套近乎,見機用拼音給他們發暗號。另三個人在瓜地那頭的汙水坑裡把頭上、身上塗滿汙泥,以防被認出,並等待訊號,伺機下手。

當二大爺走進瓜棚,我發出tou(偷)的暗號後,那幾個趴在地頭的蟊賊因瓜秧太密竟看不見一個瓜,急中生智,驢打滾,在瓜地裡一陣滾,憑感覺壓在身下的大個瓜就摘下來。

二大爺似有察覺,走出瓜棚打著眼罩往地裡踅摸,我趕緊發出che(撤)的暗號,哪知他們站起身就跑,並一頭扎進淤泥裡,二大爺匆匆趕過去,他們都露出了頭,可按在泥裡的瓜也跟著漂了起來,人髒俱獲,一群光腚猴子被二大爺揪進了瓜棚。

二大爺雖然心疼被驢打滾之後的瓜秧,但也沒有去告訴我們的大人,他知道告訴大人後人人被扁揍一頓是少不了的,但捱揍後他的瓜更遭殃也是避免不了的,因此,他把我們咬牙切齒地狠剋了一頓,然後把早就摘下來的熟花瓜每人送了四個,末了,又把偷的生瓜給了我們,說回去捂被子裡一個星期就能變甜可以吃了。

我們和二大爺講好,從此不再偷他的瓜,但前提是不能把偷瓜的事告訴大人,二大爺竟很痛快地答應了。

還沒走到家,熟瓜就被我們狼吞虎嚥地吃沒了,生瓜拿回來由我負責去捂,依照二大爺的說法藏在櫃子裡的棉被裡,靜等一個星期再偷偷拿出去分享。

紙包不住火,也是該著露餡,第二天早上去上學,我們這幾個訂立攻守同盟的偷瓜蟊賊,全都跑肚拉稀,控制不住的就在教室裡順腚淌,不用查,拉出來的瓜籽就是罪證。

站在講臺上的四個小黑人,耷拉著腦袋,被老師一陣批鬥,我們一一承認了錯誤,保證以後不再偷瓜吃。

本以為家長不知道,這事就瞞過去了,捂在被子裡的瓜又捅了婁子,櫃子被母親加了鎖,直到腐爛的瓜汁發著惡臭從櫃子底下流出來,母親把被子抱出來抖摟出一堆爛瓜,我這才想起來捂瓜的事。當然,這頓扁揍到底也沒妥過去。

這還不完,以為我把捂的瓜獨吞了的三個人,竟然跑到我家要瓜吃,我說瓜爛了他們也不信,還到處翻找,哪知又被我母親聽到,氣得把在牆上晾著還沒擦洗的被子用棍子挑著扔到他們面前,一頓臭罵,三個人才徹底蔫了。

心有不服的我們知道被二大爺算計了,合計著再去偷瓜,但最終因為害怕捱揍,沒敢去偷。

秋天快拉瓜秧的時候,二大爺被人抬回來不完整的屍首,說是被獾狗子給糟蹋了。

我們幾個毛孩子竟然不約而同地給二大爺跪下了,哭得是鼻涕一把淚一把,念他送我們瓜吃,念他幫我們保守了秘密,雖然是我們自己整露了餡,捱了揍,但他的好我們都記著……

後來慢慢長大,學會了許多做人的道理,但這一段童年的記憶總是歷歷在目,總是那麼清晰,永遠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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