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胡楊
突然想起，已經二十多年沒有見過真正的下雪天了。這些年，生活在一個從來不下雪的城市，有時做夢都會去雪地裡流連。於是，一陣衝動，一個念頭油然而生，我要到北方去看雪。回到曾經戍守過的邊關，雪花正在凜冽的寒風中漫天飛舞，朵朵飄落的雪花，為這寂寥的寒冬增添了一抹詩意，也為白茫茫的大地送去一片肅然和靜謐。40多度氣溫的反差，那寒風如同CT掃描的光波，穿過衣著，穿過皮肉，穿過骨髓，對人體進行了一次徹底的過濾。那種寒冷的清冽，瞬間安撫了此前的浮躁，柔軟了所有的惆悵。“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突然想起韓愈的詩句，當年他因上了一道奏摺，惹怒了皇帝，被貶為潮州刺史，當他路過藍田關回望長安時，百感交集，留下了這句千古名句。新疆也曾經是發配朝廷犯事官員的地方，比如紀曉嵐，林則徐。紀曉嵐雕像立在凜冽的寒風裡。
穿過公園北街的小巷，我來到紀念紀曉嵐的嵐園，園裡空無一人，十分蕭瑟，紀曉嵐的塑像披著斑駁的積雪，孤獨而落寞。我這個遠道而來的過客，心裡不落忍，向他深深地鞠躬。當年這個小老頭從京城出發，經歷了大半年的時間，從秋走過冬，才到達邊城烏魯木齊。然後在兩年多里，寫了160首烏魯木齊雜詩和一本《閱微草堂筆記》。我以為，與其說是才華修成，不如說是孤獨使然。大家最熟悉的御用知識分子紀曉嵐，在電視劇裡活得瀟灑自如，嬉笑怒罵，其實那真是編劇的杜撰。有一次就遭到乾隆的當眾辱罵：我看你有一點文才，賞你兩口飯吃；你要記住自己的身份，你就是一個和妓女一樣的戲子，國家大事是你能問的嗎？林則徐的雕像在紅山頂上，全身披掛著風霜，想起他那句名言，”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不免一聲嘆息，一個封建社會的官員，尚且優先國家生死，而現實卻讓人頓生寒意。雪花還在飄飄灑灑，寒冷仍在肆虐，有人在賞雪，有人在風雪中哀嚎，也許只有雪崩時，才知道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嚴寒並不足懼，心冷卻註定孤獨。在這冰天雪地，我自己也是步履蹣跚，獨自行走在風雪中。我也需要圍抱著火爐，烤熱漫長一生的一個時刻。我知道這一時刻之外，其餘的歲月，依然還在屋外的大雪中，被寒風吹徹。林則徐依然還在為我們站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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