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邊青草/文

在鄉鎮的中小學校住宿的學生，總是有些辛苦的，人不大，卻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了，不像別的走讀生，能天天與家人在一塊吃飯，連衣服也不用自己洗。

若干年前，我十幾歲，上初中，因為家離學校遠，也是住校的，每每一到寒冷的冬天時候，比起那些走讀生來，我就似乎有些暗暗慶幸了。因為他們要天天的打早，在幾度的氣溫裡，還得冒著“唆唆——”的凜冽寒風，騎著單車去學校，每每到了學校，手都凍得通紅了，而且每天裡上午和下午在家與學校間要來回四趟。臉、手、耳給冷天凍裂了，手腳凍得長凍瘡的人，更是不少，尤其是家中條件辛苦些的，騎單車的時候，連雙手襪子都是沒有得穿的，即使腳上穿的鞋襪也並不如何的保暖。要是碰到雨雪天氣，那更可謂是受罪，不論擎傘還是穿雨衣，都是少不了會給淋溼些許，那實是冷不可忍。

而我們住在學校裡的學生，吃宿都在學校裡，宿舍與教室的距離，只需走幾步路就到了，省卻了這上學時的一路挨凍，所以自然是覺得比走讀生幸運了。

比較煩惱的是，吃飯得搶排隊，冬天裡飯菜冷得快，中午還說吃飯得比較緊湊，一放學便衝向食堂了，但是晚飯的時間比較松，要是去得晚了，飯菜就涼了。還有就是洗澡，大家都想早洗，因為早去水才熱，誰都不想在大寒冷的冬天裡衝冷水吧，晚去了熱水就沒了。然而鄉下的學校裡條件有限，浴室的數量也少，大家都去得早，打好熱水了，還得在浴室外排好長時間的隊，經常一間浴室外，排著好幾個人呢，雖然水打來是熱的，但說不準輪到你洗的時候又涼了，所以浴室裡沖涼時常常都能聽到有人在“淒厲”地誇張地大叫水冷得凍死人。有些人也厭煩排隊，乾脆就去得晚一些，哪怕那時的水很冷，但也在浴室裡發著抖高歌而洗。

有好多老師的家也離學校遠，平常時也是住在學校的。我們學校的每一間教室旁邊都有一個小房間，通常就是老師的辦公室兼臥室，房間半中間有屏風隔開，外頭辦公，裡頭住人。教師的浴室與學生挨在一塊，數量比學生的更少，但是每每學生大舉沖涼的時候，卻難得見到老師的身影，尤其是年輕老師的身影。直等到學生們都已衝完涼，陸續的去教室裡上晚自修的時候，才能見到有老師提著水桶前去沖涼，而那時學校的廚房熱水早已供應完了，他們大都是衝冷水的。衝完了，洗衣服，再挽著袖子提著水桶，趿拉著拖鞋，在寒冷的校園中緩緩地走向自己的房間。

有學生見了，總會打招呼：“×老師，這才洗澡呀，冷吧？”

老師笑笑：“沒事，不冷，慣了。冬天洗冷水澡對身體好啊！”

我就一直的都很佩服這些老師們，而且我發覺幾乎個個老師都是這麼的不怕冷，在如此之冷的天氣裡，居然天天都洗冷水澡，我是不行的了，碰下冷水都覺得凍，如何能把水招到身上去呢？於是我想，或許二十幾歲三十幾歲的人，身體都應該是這麼的好的吧，等我到他們這麼大的時候，那也肯定是冬天裡洗冷水澡不在話下的。

而且，每每早晨，我們還在宿舍裡睡著懶覺，想著在暖暖的被窩裡多賴一下，根本聽不到催起床的鈴聲的時候，很多老師們已經先起床了，挨間宿舍地吹著哨子叫學生起床做早操、早自習了，尤其是做為班主任的老師，天天都得如此地監督自己班的學生。天這麼冷，真不知他們是如何醒得這麼早、又起得這麼早的。到了晚上，我們下了晚自修，到宿舍閉燈了，老師們的房間依然還在亮。

若干年後，我回我當初上學的學校拜訪一位老師。雖然過去了些許年頭，然而學校的一些條件設施並沒有很大改善，住校的老師們，還是如同我當年那樣，早起，晚沖涼，晚睡覺。

我與自己的老師聊起這個話題， 這才知道，這是老師們間的一個秘密：學校的條件不好，住校的老師也不少，本來老師是比學生優待的，熱水也是優先供應的，但是，老師們晚點去沖涼，就可以把更多的熱水讓給學生們。其實，老師也怕冷，也想衝舒服的熱水澡，也想睡懶覺、晚起床，但是為了學生們，老師不怕冷，他們集體心照不宣地對學生們 “撒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