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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問得最多的是:你後悔了嗎?

當然,肯定是打死也不會說後悔的。

懷疑卻一直伴隨。

時常覺得人生撕裂開來,遠離了以前的生活,好像也沒有find myself。有時候早晨醒來,衝進腦袋裡的是熟悉的恐慌:“未來該怎麼辦”“回國後做什麼呢”“要不要考慮留下來”……如果文字有重量,我肯定早就被壓垮了。

那些稱之為“焦慮”或“迷茫”的東西,並不會隨著地點而改變。

哪像日劇裡,在夏日騎著腳踏車去遠方就可以找到自我,改變人生了。

#連分鏡都一樣?#

我甚至無法認定打工度假真的帶來了改變。更準確地說,是否值得中斷“平穩”的人生,花很寶貴的一年(或者更久),換個地點來冒險,因為成本高的驚人。

換一種生活方式,像在咖啡裡多放一些東西,比如試試用soy milk會怎樣?加點焦糖會怎樣?加點肉桂粉又是什麼味道?或是來點辣椒?也許到最後,發現最愛的還是long black。

但經歷過的那些總會以某種方式留下來,成為以後的血肉。

比如經歷過農場生活,覺得真TM累,快樂的時候也很多。明白了從事不同工作的人都有血有肉,有喜怒哀樂,有養家餬口的壓力和偉大的夢想,有淺薄有智慧,再也不只是一個標籤。

比如看到健身完的小哥一臉爽朗,手抓3個壽司卷直接啃,我馬上買了個咖啡杯,儘量減少塑膠和紙杯的使用。往後50年裡用的塑膠袋,加起來可能比前20年少。

#國民咖啡杯必須上鏡#

比如在圖書館遇到的大叔說,馬上52歲的自己很開心找到了喜歡做的事,從一名有30年經驗的倉庫管理員改行做了英語老師,誰知道有什麼around the corner?我猜我的人生也不會很早結束,誰知道60歲的時候會交上什麼好運……

數不清的細節一個個堆疊起來,不知不覺就構成了另一個世界。如果我不曾來澳洲打工度假,大概不會發現不同世界裡的相似和差異。

亞洲人不常笑。

他們有點相似,看起來不太高興,躲避目光交流。

在旅社前臺的時候,發現大多數非亞洲人進出門會微笑打個招呼,每每抬起頭,看到的大多是亞洲人別過去的身影。在超市買東西的時候,發現前者很容易注意到旁邊的人,主動讓出過道,後者常常很專注。

當然這大概只是因為文化和習慣,不笑不對視並不代表冷漠,熱情也有可能很表面。

#不管你是誰,音樂都是要的#

有一天,我突然想,儘管我們有十多億人口,每天會遇到上千個人,在馬路上、地鐵上、餐廳裡,是不是其實根本沒有看到對方呢?他們模糊成螢幕上的背景,我們自己同樣如此。

所以儘管有十多億人口,仍然覺得孤獨。

我始終不喜歡“鬼佬”這個詞,它聽上去不那麼悅耳,和“華人老闆”一樣。

時常聽到“辱華”的新聞,世界對華人彷彿充滿惡意。在這裡聽到最多的,卻是大家一致認同的“華人坑華人”,都說“華人老闆”比較摳,不好相處。

有個朋友說,哪怕他們在這裡定居了30年,交了很多當地的朋友,學習了本土的文化和生活方式,從來也學不會按法律付工資,學不會尊重員工。

要說“鬼佬”對“華人”的偏見,可能不比李家村的人看不起王家村的人更多。國家以外,我想每個人首先代表的是個人。沒有人會因為你身後國家強大的GDP尊重你,卻會因為不誠實的行為鄙視你。

常想,世上的人靈魂都大同小異(雖然外表千差萬別),喜怒很可能相通,所以看《悲慘世界》有一樣的感觸。

#愛自家狗子到把它紋在小腿上的心情肯定也一樣#

若是著眼於相同的地方,會有peaceful,而看到不同的地方,有的是beautiful

第一次,在農場的時候跟supervisor發生了衝突,構思著如何和老闆理論的時候,同事丟擲了“在這裡工作就這樣,能接受就忍,不能接受就走”;

第二次,朋友評價H.K.和內地的年輕人說,“環境是怎樣大家都清楚,要麼選擇出國,要麼留下來找到對自己最好的路”;

第三次,聽到一箇中國青年和一個臺灣老人爭論,青年堅持“選誰都一樣”,老人則不同意。

我愛這樣果斷的理性,愛這樣乾脆的真理。

我相信與惡龍纏鬥太久,自己也會變成惡龍。

但總覺得哪裡不對。

缺了的大概是我們的文化和經驗裡從來沒有的“反抗”,因為相信“那沒用”,我們有的是上書陳述冤情,跪著請求公正的判決。

爭論中的臺灣老人堅持,你要去爭取改變,哪怕這個改變並不總意味著眼前更好的結局,而青年擺擺手,不斷重複著“都一樣”“沒用的”,能改變的只有“離開”一條路。

也許本來就沒有“更對”的選擇,只是不同的環境造就了不同的思維方式,選了對自己更有利,或者是傷害最小的那個。

如果沒有來澳洲,沒有在農場工作,我大概不會對紀錄片《美國工廠》印象深刻,也不明白可以拒絕接受“想做就忍,不想做就走”。

當真成為一名“工人”,與之前習以為常的文化保持一定距離,才看到了不再只是符號的人,看到中國工人無休工作每年回家3次,對沒有陪伴孩子的懊惱;看到面臨被辭退風險也要成立工會,同時懷疑是否值得的美國工人。

來澳洲之前,WHVers會收到澳洲公平工作調查專員署(Fair Work Ombudsman)的郵件,告知在澳洲工作享有的權利和受到的保護。不少WHVers可能也是第一次透過Fair Work成功要求自己的權利,比如沒付的試用期薪水。

我總說,你值得被更好的對待。你不是Nobody,值得被尊重,如果沒有,那很可能不是你的錯。有時候需要去付出努力爭取,如果做不到也沒關係,但請不要輕易給別人貼上“廢”的標籤。

旅社的夥伴來的第一天掉了錢包,裡面有國內的各種證件、銀行卡,她很焦急地說“錢包被偷了”,然後想方設法解決。幾天後順利找到,原來是有人撿到了她的錢包送回了服務站。

也時常會聽到“撕逼”的劇情,突然找到工作的夥伴可能隨時拋下同伴離開;因為錢的事情沒有商量好而撕破臉,互相po聊天記錄吐槽。

在艱難環境下,人性中惡的那面蠢蠢欲動。

在國內剛開始開車的時候,老司機教我的第一件事是“如何剎車”。意思是如果本車道有點堵,怎麼安全穿到旁邊的車道,讓自己順利前進。操作需要技巧,新手請勿模仿。如果不瞄準空隙剎車,上下班路上可能需要多花半小時。

我們大概從未經歷過錢包掉了又被找回來的事情,所以下意識覺得肯定是被偷了。因為資源稀缺,周圍都是競爭對手,所以要努力讓自己處於優勢位置,時刻保護自己。如《寄生蟲》裡所說,如果我很有錢,我也可以很善良。

很久之後,我仍然習慣性緊張,在排隊的時候擔心是否有人插隊(還真的有),雖然大多數時候旁邊的男士總是會示意你先上先下;租車的時候留好所有證據,害怕沒有證據去規避自己的責任;怕客人多等一分鐘會不高興,雖然很多時候他們都說“No worries”。

好像一直在溺水,拼命掙扎才能勉強露出頭來呼吸,覺得空氣難能可貴,並掌握了一套用力撲騰的辦法;卻發現,原來別人完全放鬆,仰面浮著曬太陽。

珀斯的公交車很有趣,前門有一個自動伸縮的斜坡板,遇到乘客有小推車、嬰兒車的時候,司機會先傾斜公交車,放出斜坡踏板,然後開啟門,讓小車先上/下,再輪到其他乘客。

澳洲的廁所也很有趣,再小的shopping center,也配有專為殘疾人使用的、母嬰室、或者無性別間。

對待孩子,真的就是對天使,哪個活動都有專為孩子準備的場所,超市有給孩子的免費水果,跟她們說話的時候不自覺的面帶微笑輕聲細語。

有段時間,我很好奇地搜尋澳洲政府的網站,發現了各種有趣的東西,比如給父母的育兒指導,詳細列出了從懷孕到青少年會遇到的各種問題和建議、比如關於性侵和家暴的救援方式、如何規劃老年生活、校園霸凌專題、LGBTQ專題……

環境保護是一種新的時尚。

對塑膠深惡痛絕,專門從家裡運到超市門口回收,能用紙袋就不用塑膠盒,買菜都裝一個紙箱子,喝咖啡用自帶的杯子有優惠。因為享受夏日的海水,春日的野花,秋日的山林,坐草地,躺沙灘,在長椅上看風景(路邊有很多角度奇特的專為看風景的長椅),所以才格外愛護。

也時常有這樣為了氣候變化的遊行。

覺得會不安的,是一個孤立無援的世界,是遇到問題不會奢望幫助,對所有的溫暖感恩戴德,對應有的權利屈膝求取的世界。

現在看著剛來的WHVers,卻怎麼也想不起當時的心情,可能一樣懷著興奮和忐忑,往往會住在旅社,認識幾個朋友,一起吃飯,結伴找工作,很可能想著先去集二籤,然後匆匆離開。

時間久了,變得不那麼想SOCIAL,雖說本來就不喜歡SOCIAL。經歷了幾次相似的對白,相遇幾天,再各奔東西。我對這樣的狀態有些疲憊。當然,也可以安慰自己說這是一場江湖相逢,有緣會再見,珍惜相遇的時光,遇到的人都是註定要遇到的……標題寫成書名的話,可以排滿書店暢銷書的櫃檯。

週五開始的夜晚,大街上很熱鬧。成群結隊的酒鬼,和穿著時尚的party people。酒吧裡的年輕人很自嗨,隨著現場樂隊唱歌,喝一杯簡單的啤酒;中年人一點也不落後,跳起舞來個個都有一手。有段時間,和朋友每週一次的SOCIAL活動是去各個酒吧,聽著音樂,喝到小醉。我覺得這樣的節奏剛剛好。

在下著雨的夜晚,坐車送朋友去機場。我喜歡下雨,喜歡夜晚,喜歡機場,喜歡坐車,但不喜歡送別。恍惚間,覺得自己在家鄉,和朋友吃完晚飯,略有睏意,坐在後座回家,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這個時候,會想起老朋友們,想念待在一起的熟悉的放鬆的感覺,覺得格外孤獨。

早就接受了“孤獨是人生的常態”,孤獨的原因不只是沒有朋友的陪伴。在澳洲的生活,學習尊重彼此的界限,可以給朋友的,是鼓勵和祝福,些許的陪伴,期待從別人那裡得到的,不也是這些嗎?

想要獨自一個人的時候很簡單,想要SOCIAL的時候就會去找。比如推薦用MEETUP,可以找到很多基於興趣愛好的同城活動。

打工度假的365天,度過了很多荒蕪的時間。

一年的假期,有時候覺得悠長過了頭,有時候又覺得轉瞬即逝。

當有一年時間擺在腳下,等著去經歷的時候,好像無限長;而真正踏進去後,非日常的生活慢慢就變成了日常。

總是一直在出走,有時候不知身在何處,有時也想要回歸。

有對未知的冒險很激動的時候,也有對什麼都失去興趣的時候。

為自己找了很多開心的理由,想要的卻是不需要理由的開心。

“打死也不說後悔”不一定是嘴硬,卻是真的經常會冒出“一不小心找到了想一直生活的地方”的想法。

看到了很大的跨不過去的文化差異,但如果都歸結於“文化差異”,未免也太狡猾了。好在還可以學習,不需要恪守,把自己套進某種“文化”的殼子中。

知道要為自己負責,與其聽信前輩們“申請二籤的時候payslip要達到**”這樣的話,不如去仔細檢視官方說明。

不要JUDGE,誰都有很多問題去解決,關於自己的和世界的,有些問題永遠解決不了的,有些病是痊癒不了的。

You cannot always get everything you want.

法國人愛說“c'est la vie”,這話確實有魔力。

它像一劑安慰藥:你總會遇到好的和不好的,不要試圖去控制生活,順著它就好,誰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呢?

只不過是一種生活,僅此而已。

然後我背起帆布包,席地而坐,用自己的杯子買咖啡,少用塑膠袋,面帶微笑,感激自己已有的,爭取應有的。

剛來澳洲的時候,我說我要每天拍一張照片,記錄下亂七八糟的想法(雖然也沒有做到每天都拍,雖然也時常“補作業”)。

一年後發現這樣的日記不知不覺寫了16000多字,很不勤快的帖子也寫了快20篇,走過的足跡不少也不多,太遙遠的未來仍在期待,能儘量做的當下是:

Have a great 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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