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冬至。
冬至,從小就知道這一天要吃餃子。大人們說,冬至吃了餃子,耳朵不會被凍傷。
小的時候,好像天氣比現在冷多了。那才真的叫做冬天。
風,經常有,常常颳得很大。有時,北風會怒吼著在院子裡肆意亂躥,就像一頭受了驚嚇的莽牛,掙脫了韁繩,東衝西突,上竄下跳,盡情發洩著渾身的力量。
雪,會悄不聲幾地落下,落在院裡,落在屋頂,落在田間地頭,把整個世界粉飾一新。早起的人們,會在推開房門的一瞬間,一定會被生白的雪刺得眯縫起眼,然後,看到鋪了厚厚的一層雪,嘴角會不經意間微微上翹————好兆頭啊!
天地間的雪景充滿詩情畫意,但那個時候的日子容不得人們在屋裡看著窗玻璃上美麗的冰凌花發呆。
就算天再冷,人們還得出門幹活,得為一家子人的生活東奔西走。上學的娃子們也得被大人們包得嚴嚴實實趕去學校。
大家日子都不太好,衣服也不太保暖,房子了能燒得起煤爐子的人也沒有幾家。
學校教室裡,北窗掛著厚實的乾草簾子,窗子上沒有玻璃,卻都糊上了報紙或塑膠紙。教室裡黑乎乎地,師生們就這樣一冬一冬地過著。
或許有哪一年,教室裡會有一座煤爐子。為啥叫一座?因為比較大,樣子也不好看的緣故。然後老師就會安排學生從家裡帶些塊煤和乾材,輪流值日。
有煤爐子的教室,會因為多了個爐子就會多出好多事情,或者叫故事。
女孩子不參與看管煤爐子。這些事,是班上男生或者說是哪幾位男生的事。
因為每天要在同學們來之前,把爐子生著,這些同學一定得早早到校。用現在的話說,要有愛心、責任心的人,才會這樣不圖回報甘願為大家服務,且堅持一個冬天。
生爐子,可是技術活,不是誰都能幹的。加上,每家拿來的煤質量不一樣,有的煤乾脆就是黑石頭,根本就點不著。乾材也一樣,有的就不幹。遇到這樣的情況,那幾位平常在班裡頭昂得能看天的男生就好看了。
都到早讀時間了,爐子還沒有生著。大家都站在教室外面,一個個袖著手,把語文課本托起來,一邊有口無心地嘟嘟囔囔,裝模作樣,一邊滿是哀怨卻有滿是期望地盯著教室。
只見得,滿教室濃煙從敞開的門口滾滾噴湧,從沒有封嚴實的窗縫簷縫突突地冒著。只聽著,教室裡,那幾個能人們,你埋怨我我埋怨他,夾雜著像要了命般劇烈的咳嗽聲,噪雜紛紛,此起彼伏,不亦樂乎。
“快點兒弄,一夥笨慫!”不知哪個大膽地竟然衝著教室喊。隨即,就會從門裡躥出一條黑影,光速一樣,渾身煙火氣十足,惡狠狠地低吼:“誰?你能你來!”倏而旋身衝入教室,一如捨身炸碉堡的英雄。
這樣的景象一般會在老師到來後,被制止掉。“今天就不生爐子了。”老師說。在座下或者牆外眾生的哀嘆中,紛紛進入教室,開窗,放煙,開始學習。
即便是爐子生著了,大部分時間裡,都是死煙滅火地沒有多少熱氣。因為大家從家裡拿來的煤有限且大都不太好。其實,就連這樣的煤,一些同學都是在家裡做了很大的犧牲或鬥爭,才拿來的。因為有的同學在家裡根本說不上話,或者他們家裡情況一般,乾脆就拿不來煤。對此,師生們也沒怨氣。沒有煤,就冷著上課。
記得最好的一年是四年級時,學校提供散煤,每個班組織學生抹煤板。曬乾後壘在教室後面,隨用隨取,定量管理。
若要說起來“煤板”的事,那也是故事連連,今天按下不表。
這樣的冬天,很冷。凍傷是難免的。
腳後跟、手、耳朵、臉頰,都會被凍傷。凍傷後,那種疼到不是太難受,最難受的是癢,而且是越撓越癢,都能癢到骨頭縫裡。有個別女孩子,臉頰凍得又紅又腫。當時就奇怪,兩點,一是鼻子最靠前,但很少有鼻子凍的;二是男孩子的臉很少凍傷。每每想起這些,不勝唏噓。
所以,到冬至吃餃子時,大家都特別在意。甚至,小時候的我們會用一種特有儀式感的神態,認真地,特別認真地去吃冬至的餃子。
那時的日子都不太好,能吃上一頓餃子,不論什麼緣由,大家都會覺得很香很香。
冬至是一年中黑夜最長,白晝最短的一天。這些知識雖然口口相傳,大家知道,等到上初中後,在地理課上才明白了道理。
香香的餃子吃過後,把最長的夜一覺睡過,白晝就會變得越來越長。待到九九八十一天過後,春暖花開,草長鶯飛的日子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