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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記得嗎?一些不常想起卻從未忘記的時刻。

小時候穿的是哥哥或姐姐剩下來的衣服。家裡明明也能買得起新衣服,卻總是教育你要節儉。沒有人在意,一個孩子對新衣服的渴望。

父母和哥哥姐姐之間,偶爾會有種把你隔絕在外的默契,畢竟你是後來的。

在學校裡,也會有這樣的時刻。

其他同學都有的旅行,你沒有。假期裡一個人孤單地期待快點開學,開學以後又要落寞地聽別人交流旅行感受。

男同學在半懂不懂的年紀,自以為是地說些黃段子,掀女孩的裙子,嘲笑她們的衛生巾。

女生之間的小團體,要麼融入,要麼被排斥,要麼傷害別人,要麼被別人傷害。

這些細節,都是電影《歲月的童話》中,27歲的女主角妙子關於五年級時的回憶。影片譯名雖然提到“童話”,又是導演高畑勳加製片人宮崎駿的配置,可老實講,這部電影並不溫情。如果你的記憶中也有這樣如鯁在喉的時刻,那麼勢必會聯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影片開始,生活在東京的妙子向主管請假,要去鄉下摘紅花體驗鄉村生活。去鄉下的路上,妙子開始頻繁回憶起五年級那一年的事情,因為當她還是個小女孩時也想同學們一樣去鄉下度假,可最後也只是被敷衍著帶去泡溫泉,長大後在電話裡和姐姐講起來,姐姐卻說:“過去的事情,你記那麼清楚幹嘛?我都忘光了。”

因為那不是你耿耿於懷的事情啊,所以你才不記得。即便是家人,關於過去的回憶也並不一致,多年後用開玩笑的語氣講起,聽到的人反而會疑心你記憶錯亂。

就像妙子興高采烈拿著作文回家,期待能得到媽媽的誇獎,可媽媽卻說:“小孩子作文成績好有什麼用呢?大人喜歡的是不挑食的小孩子。”

這樣的瑣事,媽媽一定不記得了,妙子卻始終記著。

不能忘的,還有隔壁班叫廣田的男孩子。妙子知道他,是有一天幾個女孩嘰嘰喳喳跑過來說,廣田喜歡岡島妙子。於是走過隔壁班,眼睛會悄悄尋找他,站在走廊上向下看,也會順著女同學的手指望過去,那個人,就是喜歡自己的人呀。

有一個人,喜歡你,不是因為血緣的關係,甚至他都沒和你講過話,打完棒球賽急急忙忙追上害羞跑走的女孩,紅著臉問:“如果把雨天、陰天和晴天相比較的話,你最喜歡什麼天氣啊?”

聽到自己和自己相同的答案時,小男孩歡快地跑走,小女孩妙子也彷彿蹦到了雲彩上。那種有了共同喜好的聯結,讓偶爾在家裡也會感到寂寞的小女孩第一次覺得,在這世上,有人懂得自己。

又要提起廖一梅在《柔軟》中寫下的臺詞了:“每個人都很孤獨。在我們一生中,遇到愛,遇到性,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到了解。”

或許也正是因此,妙子才會對敏雄講出一直耿耿於懷的瑣碎小事。敏雄,是妙子姐夫家的親人,一個年輕小夥子,選擇回到鄉下發展有機農業。1991年的日本,正處於“泡沫時代”,所有人的命運都與時代緊密相連。回鄉務農這個被旁人譏笑的選擇,敏雄卻堅持了下來。

妙子在這裡和其他農民一樣辛苦採摘紅花,明明是橙色的花,卻因為生產出來的顏料是紅色而被命名為“紅花”。辛苦採摘晾曬的農女,卻買不起紅花製成的胭脂,只能把衣服用紅花染成淡淡的粉色,來慰藉少女心中對美的渴望。

集體物質相對匱乏的年代,賺錢養家的大人們當然很辛苦,但幼年的妙子也過得並不輕鬆。渴望背上姐姐的亮皮包包,卻像是乞丐在揀剩飯,要對姐姐搖尾乞憐才能得到。

可憑什麼呢?都是父母的孩子,憑什麼要因為年紀小而撿剩下的。這樣的彆扭與驕傲父母不懂,他們只會說妙子任性,只會在妙子情緒反覆時揪起她的衣領,狠狠打上幾巴掌。躲在棉被裡哭泣的妙子,覺得自己一定是爸媽從外面撿回來的孩子。

父母的偏執並不只存在於這一件事上。始終無法理解分數除法的妙子,被媽媽和姐姐懷疑腦子不好。可她擅長的表演,卻又被爸爸以“我不要孩子當戲子”為理由扼殺了。同學取代她,成了日大話劇表演的小演員。

所以為什麼能考慮到其他小孩的心情,卻從來不關心自己女兒的心情呢?因為是血肉至親,因為賺錢養小孩長大已經很辛苦?那麼有沒有人提前問過,你的孩子是否願意做你的小孩。你們把TA帶到這個世上,卻從來沒問過TA是否願意。不是所有人都想來這人世間受苦的。

妙子關於五年級時的家庭回憶,到這裡就基本結束了。因為繼續想下去,也註定沒有結果。普通人和父母之間,大多都是如此,愛憎羈絆,無法理清。總不能都去學哪吒,剔骨還父,削肉還母,於是一筆糊塗賬也只能默默記下,看似釋懷,心上卻永遠扎著一根針。

在此處得不到的,只好從別處去尋找。影片裡給妙子找的另一條路是:找到那個能托住自己的人,彼此信任,彼此理解,所有耿耿於懷的往事都可以在他這裡找到答案。對妙子來說,這個人就是敏雄。

不用提他的寬厚活潑,也不用說他有堅定的理想,對妙子來說,敏雄最特別的地方是,她心底那些難以啟齒的心事都可以坦然講給他聽。雖然由於男女情緒系統配置不同,敏雄未必能完全理解妙子,但他能夠寬慰她,體諒她,在他這裡那個五年級時任性乖張的妙子也能時不時跑出來搗亂。

也是因為敏雄,妙子關於五年級的最後一樁心事終於可以放下了。那是一個總吊著眼睛走路的男孩,衣袖很髒,還喜歡隨地吐口水。別人都不願意和這個轉學生同桌,妙子卻默默接受了。可這樣的善良到最後換來的是:那個男孩離開前,和全班所有人都握手了,唯獨不願和妙子握手。

放學以後他們最後一次在街上遇見,原本乖巧被父親牽著的男孩,卻又學著大人樣子大搖大擺走路,還再次吐了口水。而妙子,在他們離開後的街上,開始學那個男孩怪異的走路姿勢。小小的女孩,學男孩怪模怪樣的走路,是因為她能感受到他的孤獨,甚至因此羞愧自己沒能幫到他。

而多年後,所有看似被厭惡的舉動,在敏雄那裡得到解釋:小男孩喜歡默默包容自己的同桌,卻因為自卑而虛張聲勢。

一顆心終於安穩放下,原來她即使什麼都沒做,也幫到他了。這趟鄉下之旅隨著妙子心結的解開也接近尾聲了,這是很多文學作品慣用的模式,用旅行來回憶過往,揭開傷疤,從而讓傷口重新癒合。如果影片到這裡結束,那麼這就是歲月的故事。

但童話,往往要比故事浪漫許多。於是妙子在回東京的車上一直在猶豫,前夜裡敏雄家人的提議讓她開始忍不住思索,自己對敏雄的感情。想握住他的手,想和他講心事,這是喜歡嗎?二十七歲的妙子還在猶豫,車廂上卻又跑出來了五年級的那群小孩子,他們推著她下車,返程,去勇敢追尋自己的真心。

遺憾的是,現實生活永遠要比童話殘忍許多,很多人終其一生也等不到一個可以相知相惜的敏雄,只能獨自縫縫補補和命運搏鬥。等到歲月盡頭再回首,一生也不過一句再見就能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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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於德慶:做人不要太張揚〈雜文)
  • 願你熬過所有的苦,餘生皆是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