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美目以流眄,含言笑而不分。”每吟誦至此,直讓英雄委地、柔腸百轉。總在想,這是一種怎樣的美,直讓人神魂如此!
後來,在祖國大西北一處山谷,見到一株粉綠色抱莖而生的花。那朵花,花身毛絨絨的有一點點刺,碧色的幼嫩完全不知春光何物那樣,又像初生牛犢不畏虎,莖株婷婷無畏無懼,玉立起一份剛中有柔的韌性,無風自動隨風更動。看得人心都隨之而動!都要隨著那份動伸展自己的手臂與身軀,它自婀娜自清風,渾然不覺它毫不留心卻又那麼任性地,挑逗著,心隨弦、整個魂,都被牽引貼上上幼枝,一擺一動。才知道,這世上真有在眼瞳裡心裡這個世界上,怒放的天香。
天香擺動,瞬間想及風雲變幻的楚漢,歷史上那個蕩氣迴腸的愛情故事:“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是自主生死愛恨隨心的虞姬,正在舞劍。舞一份堅貞與守候的展顏巧笑、舞衣翩躚。
是傳說中的虞美人嗎?在花朵很遠的地,有草與樹,風聲悽悽中但聞聲聲嘆息,不正是那一縷芳魂,要追隨繞指的柔情與悲壯!那個草木的顏色,似乎虞姬吻劍香銷玉殞,那分來自於著千嬌百媚的神韻與鮮豔,碧血凝就,也是一種死後重生的絕色。大約,所有美麗的東西,都是徹骨的痛,都會經過一番生命的涅槃。
那種若有像極某種巧克力的芳香,一眼看過一鼻息聞過,再也無法忘記。美得豔美熱烈,美得旁若無人,美得顫巍巍......那一瞬間的驚豔,花的美已經不得形容,直覺腦子一熱,突生了不該有的放蕩不羈。想以任何的方式據為已有,想腳步終身停留,想放棄除了此花之外的世界。後來才知道,誤認成的虞美人,其實是罌粟。
罌粟,自自然然的野性與絕美,像極夏天,熱烈而深情。花朵的本身,一點都不具備媚惑人心的特質,它放肆而任性地盛放。這花過分美麗!過份的東西,總是使人不敢相信,以致於迷幻。此花的果實,又恰巧具備了這種功能。原本也只是藥用醫用,卻是花本無罪,懷璧其罪。人心的慾望,藉由一朵花去放縱去飄浮塵世,讓人不能輕易釋懷。
虞美人與罌粟,本就同屬著一個科,一如傷痛和依賴本是同源!虞美人與罌粟,一個在仙境,一個成地獄。虞美人與罌粟,是對一件事物,一邊傷痛著一邊又被撫慰著,就很容易成癮。罌粟的本身沒有傷害,就是經過了加工,一經嘗試,終是脫不去依賴。
愛情,是類似罌粟般的癮。
那一年的民國,唱片在留聲機裡吱吱呀呀的民國,悠長小巷裡小家碧玉風情的民國,青苔石階上滴滴答答落雨聲裡的民國,那個不可一世到似罌粟花開的民國,很難釋懷!有許多個極致的女子,如罌粟般絢爛,不但有令人驚歎的容貌,而且才華橫溢,以一種近乎狂熱的情感,燃燒了別人也燃燒了自己。此中,陸小曼最是煙塵瀰漫的神似。
眼神魅惑、風姿綽約的小曼,一手托腮,一手緊握飽滿畫筆,明眸皓齒,柳眉微蹙地端坐案前,在醞釀著山水怡情亦或裁剪文字。一生大起大落,以自由獨立之靈魂,掙脫命運之禁錮,嚐盡酸甜苦辣,她生得燦爛,愛得淋漓盡致,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也遭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阻礙。她的幸福若流星劃過夜空,稍縱即逝;她的愛情只能是繞指柔,徐志摩的豪情、柔情,與他的才情一起,煙消雲散。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突然憶起這麼一聲喚:“小姑娘”,一晃,斯人不在。想來再也也沒有人會這樣叫自己,時光已徹底無情地將痕跡留刻在臉上,再有人叫來,只怕世俗都容不下去了。一時,五臟六腑都被愁思浸透,說不得,碰不得,它們無邊無際,把心底每一處角落都氤溼。這才徹底明白:就算是罌粟般的年紀曾經出現過,那也只是個曾經。
在斜陽下的青石板小巷,見了一場相遇。其中一個走得觀花不像,看物不像,走馬不像,一日長安花也不像。另一個是急急走來又慢慢停駐,轉身走去又倒回。到底是要相逢的。相逢,有著不可捉摸的機率。生活是一條蜿蜒的河流,就勢而下,逢高而避,淌淌泱泱,一路將東去。生活沒有筆直的那條路,也不可以回頭。那相遇的人面對面了,也說不出話來,又幾乎是要將積攢下的話語一次性給倒完。一個沉默等待著,一個欲言又止著,許久的時間,才隱約猜測:原來兩兩不相宜。看著他們各自走向兩末端,一個在轉角趴在牆邊嘆息,一個在看不到人的地方抱著自己蹲了下去。小巷無罪,承載的這一段情,不知道他兩能不能走得出那份心?為什麼不去期待一場盛大的圓滿呢?便有些為那兩人的情態著了急。
愛是罌粟,本無錯。基於本能衍生的情感,每一個人都有追求的權利,但人處於一個社會,就離不開這個社會的遊戲規則,愛無罪,只是有些不可控,有些要可控。而記憶中那次看到的罌粟,沒敢說,終也沒能逃脫連根拔起的厄運,我不會下手,不代表別人不會。
那個著名的亞馬遜蝴蝶效應。“一隻南美洲亞馬遜河流域熱帶雨林中的蝴蝶,偶爾扇動幾下翅膀,可以在兩週以後引起美國得克薩斯州的一場龍捲風。”那麼,這個世間想要盛得下的實際生活,是自己要自熱地暖著一副厚實的肩膀,讓家人有所依親人有所靠愛人有所想;還要留下一雙溫柔熱烈的目光,停留在這一縷斜陽上;如果奢望一些,此時的畫面,正是有人有所感應,正舒適地張開了思念的翅膀,在紙上寫下一個名字來。
我現在住的園子裡,經常見一對風燭殘年的老人,豁著牙,一臉皺褶,女人推著輪椅上的男子,在溫黃的斜陽下,還會去握著彼此的手。回頭相視的笑容,猶如一脈歲月的沉香。這一場蝴蝶效應,是罌粟一樣的花,別在胸前,當歲月風乾了其豔麗的容顏,餘下的,便是最蒼茫的深沉。
也許宜家,也許宜國。也許,止於唇齒,掩於歲月。只是,無限渴望曾經年少的自己,是想做那一株植物的。要似罌粟,讓喜歡的人喝下,就像喝下了那一杯不會回頭不會撒手的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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