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會不會都是這個樣子,把身邊那些習以為常的事情看作了理所當然?吃過了太多的甜,就忽略了別人為你吃過的苦,受到了太多的恩惠,就無視了別人為你付出的操勞?其實人生哪有那麼多的理所當然啊。老話說,剃頭的挑子,不能一頭熱。就是這個道理吧?
生命中每一個和我們走近的人,都值得我們用心對待。即使走著走著散了,你所散發的那些能量,沒有你期待的花開落果,你依然會在蕭瑟落寞的守候裡,明亮了自己的眼睛、沉澱了自己的心思。所有的付出無所謂值不值得,那些付出不是為了彌補上一段旅程的虧欠,那些付出是為了下一次更好的相逢所做出的最好的鋪墊啊。
人啊,真的沒有必要期待生命的下一次輪迴。能量的守恆,註定了今生就要償還我們犯下的罪孽。我們傷害了一顆那麼透亮的信任著我們的心,指不定哪一天,我們的心也就會被刺傷得千瘡百孔。
心裡一直有一件無法釋懷、無法得到自己寬宥的事情。這件事情一直以來從不敢當著別人的面表示慚悔。然而當這深冬的第一場雪就這樣突如其來地掩藏了一切肉眼可見可不見的汙穢,我還是眼睜睜地看見了當年那個曾經的那麼不堪的自己。
想到這裡的時候,擎著手機的手,微微有些顫抖。其實顫抖的是一直被那件事情所折磨的心吧?
那年,我大概九歲。也是這樣一個數九寒天的冬日。我們幾個半大的小子在家不知做些什麼讓大人討厭的遊戲。房門突然被推開了,露出一張掛滿鬍鬚的老人的臉。老人伸出手,討要一口乾糧。
我跑到放乾糧的地方,拿了一個粘火勺,掰開來,放進去了一塊土,順手遞給老人家……我現在無法想象出當年那個眉清目秀的男兒是怎樣眨著無辜的眼神把那個放進了髒東西的粘火勺遞進老人手裡的,也不知道是什麼促使我做出了那樣一個如今想起來令人髮指的舉動。那絕不是一個無知小孩兒的惡作劇,那是人性最醜惡的爆發。
不知在哪一年,當年的那一幕突然出現在我的腦海裡。總覺得那個孩子的舉動無情地撕下了我虛偽的面具。我問自己,你真的像你表現的那樣溫良恭儉嗎?我不敢給自己一個肯定的答案。當我遭遇了一次一次的命運的作弄,我明白了,我所有的自以為的不如意,不過是在為我曾經犯下的錯,贖罪。
瞭解了醜惡的陰暗,才更加渴望良善的光明吧?當我在深夜裡無數次反省自己的時候,在白天到來的時候,我才能夠清醒地撿點自己的行為。我害怕哪怕是一個無意間的一句話,就會傷害到一顆無辜的心靈。
這個幾十年來壓在我心底的那個醜陋的自己,讓我時時感到不安。當我終於有勇氣向自己坦白的時候,我不清楚這是怎樣的一個機緣,我甚至不要求在這樣的坦白之後獲得自己的諒解――並不是所有的過錯,在我說一句對不起的時候,就能隨風消解。但是,我想,既然我擁有了坦白的勇氣,我就擁有了承擔一切因果的底氣。
我知道這場雪會下到什麼時候,但我不知道我未來的道路還有多遠。我想把壓在自己的心底的石頭搬開,讓陽光徹徹底底地照進來。
如果生命能夠重新來過,我會拉過那個男孩子手,輕輕把他手裡的粘火勺換掉,讓他看到,所有的生命都值得我們用心對待,所有的遇見都值得我們用心尊重。這樣的尊重不僅僅是為了一個老人凜冽風雪中的飢腸轆轆,這樣的尊重換來的是我們終生的不愧疚,是我們終生的福報。哪怕這樣的出發點,更多的是為了自己內心的安寧,哪怕這樣的出發點,是為了自己未來的幸福,我依然會去阻止當年的那個自己,依然會祈求得到上蒼最終的寬恕。
“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我希望從今天開始,所有孩子的心裡多一份光明,少一份黑暗,希望所有孩子的眼睛裡多一份善良,少一份陰險。我也希望自己在這樣的述說之後,能夠真正變得輕鬆下來。當我不再活在自己的罪惡裡,我希望真的能像普陀山的一位導遊說的那樣――一切的聖潔美好都生長在最齷齪的淤泥裡。我不期待來世的騰達,我只求今生的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