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央,夢醒。
窗上響起一陣淅淅瀝瀝的敲擊聲,迷濛中,既熟悉又陌生。
是誰這麼不更事,夜半亂敲窗?
撩開窗簾,推開窗戶,風帶進來一股冷意。是雨的味道,一種思念的味道!
哦,是冬雨!
窗外,入耳皆是雨聲,安寧中帶著遠意。冬雨如萬條銀絲從天幕上徐徐地灑落,像極了一個羞澀的少女偎依在窗前,在忐忑不安中等待著心上人的親吻。些許激動,些許迷醉,含蓄而執著地等待著。
夜空中濛濛一片,天地萬物在氤氳的雨霧中酣睡著。我的心隨著雨聲安靜地遊走,去感觸大自然的每一個音符,驚醒的鳥兒在雨中柔情的耳語,草木在欣欣然地拔節,夜風用柔軟的情懷輕撫著萬物……
我是喜歡雨的。
春雨如酥,夏雨如錦,秋雨如縷,冬雨化雪,各有各的妙處 各有各的特色。
長大後我認為,雨者,冬雨最好,其聲色俱佳,才貌雙全。
冬雨是生命在萌動,是希望在升騰。
它有詩意般的靈魂,站在雨中,你能體會到如絲般的飛揚,那是母親在召喚;如空翠的親吻,扣響心扉;如戀人般的撫摸,那是生命在延續。
它有天籟一般的歌喉,聽雨如客舟,大珠小珠落雨盤;如僧廬聽雨,絲絲縷縷空絕綿綿;如雨打芭蕉,餘音嫋嫋至天明。
一川煙雨,溫婉而綿長,痴纏起多少深藏的情懷。我凝望著漫天飛舞著冬雨,幽幽地想起:小時候,我是不喜歡雨的,至少不喜歡冬雨。
窮人家的孩子最怕的就是冬雨,冷冽、寒冷,毫無溫度。
打從讀書起,下雨天雙腳就是溼漉漉的,冷冰冰的。那時家中經濟拮据買不起長筒水靴。每每遭遇雨雪天氣,就只能穿著一雙破舊的手工布鞋,好一點的布鞋只能留在晴天穿。最多在布鞋上纏滿稻草,即防滑又保暖,但是這種方式有一個缺點,鞋上會粘上很厚的一層泥,越走越重,待到學校時往往累的人翻馬仰。
後來我們學得聰明瞭。一到雨天,脫掉鞋子裝在書包裡面,光著腳板走到學校。雖然會冷一會,到了學校,腳一洗,就能穿上乾淨暖和的布鞋。坐在教室裡雖然也會冷得直哆嗦,但是跺跺腳,便也能溫暖全身。那時候我就曾天真地想:雨天,我要是有一雙水鞋該有多好啊!
“ 叮鈴鈴,叮鈴鈴 ”,五點鐘了,聽雨半宿。
幾聲鬧鐘鈴聲把我從漸行漸遠的思緒中拉了回來,再看著夜空中輕舞飛揚的雨絲,便沒了小時候的那般憎恨,是因了下雨天再也不用擔心被凍著,還是因為人世所經歷的種種,已與過往和解?
我想,都有吧。
苦難也好,幸福也好,都是人生之花。經歷過,都是值得。
世景浩蕩,多少人情物意,在歲月流轉中歲序安然,漸漸對雨滋生了一種別樣的愛戀。如同邂逅一段溫潤的戀情,沒有一見傾心的驚豔,卻有一種“似曾相識燕歸來”的纏綿。
於光陰裡盛一罈冬雨,好生收藏,待到佳人歸來時,靜坐閒窗下,一起烹茶溫酒,煮字療飢,和草木對話,聆聽冬雨亂敲窗……
到那時,處紅塵仿若山林世外。讓素簡的心,在時光裡靜靜地安放。
鄒謇,男,78年生,祖籍四川渠縣,現居重慶。擅長水墨,喜歡草木之心的中年大叔。著有散文集《淡淡的槐花香》,長篇連載小說《冥圖》,《太醫令》,《書記孫大壯》,《我們的青春拐角》,《春野小村長》等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