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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許多年，我在異鄉的小城裡，有天夜裡貪戀那寂靜時光，不知不覺到了凌晨時分。

聽到窗外傳來幾聲雞啼，突然間有種恍然不知身在何處的感受。

在城市裡的歲月，一天到晚耳邊最常聽的是那車來車往的呼嘯聲。

清晨聽到的，是左鄰右舍在洗手間裡開水龍頭洗漱聲，還有樓下小區裡發動車子上班的鼓譟聲。

午後，聽到的是收破爛或廢電器或賣各式東西的小販在衚衕巷間吆喝聲……

這些聲音是這些年住在城裡聽到的主旋律，聽久了，漸漸有了免疫能力。

不再覺得紛雜喧囂，只因時間讓人慢慢習慣了這些聒噪的聲響，將它們當成了生活裡的一部分。

而這個凌晨的幾聲雞啼，突然喚醒了沉封已久的記憶。

從還是孩童逐漸長大的歲月起，每個黎明都伴著雞啼聲醒來。

或近或遠的，只要有那麼一隻先開了口，便引得整個村子的公雞們唱起來。

此起彼伏的雞啼聲裡，農人們陸繼醒來，看著窗外透進微光，打著呵欠起床準備下地幹活了。

那時的我們沒有鬧鐘，聽聞雞啼聲響起，便知夜已快要結束，新的一天即將來臨。

天色漸漸明朗後，雞啼聲漸漸隱去，隨後開始演奏的是林間枝頭的小鳥。

那些嘰嘰喳喳的吵鬧聲在窗外跳躍，帶著鮮活生機的聲音如露珠滾過樹葉，帶著彈性和清幽，一聲聲鑽入還賴在床上的人兒耳裡和心裡。

但絲毫不會覺得煩躁和吵鬧，因為自然的聲音，永遠是一首動聽的歌。如清泉水淌過夏日的喉頭，甜的讓人神清氣爽。

那樣的時光，起床彷彿也有了動力。那窗外的世界空氣清新，視線裡有綠樹青草，飽滿誘人的莊稼。

農家屋舍上的裊裊炊煙，山間縈繞的乳白霧氣，聽覺裡也滿是鳥兒們的歡聲笑語。

那樣的晨光裡，有一起醒來的山水樹木，一起醒來的鳥語花香，在那些聲音裡起床，是一件美妙而幸福的事。

如果是冬季，聲響會有所不同，可能會是起霜了，可能會是結冰了。

也可能是下了一夜的雪，總之因為冷，不想早起了。

後來聽到的，就是父母起床的聲響，他們開始給茶壺咕嚕嚕裝滿水，掛到火爐上的鐵鉤上。

然後用膝蓋折斷一些細小的柴，發出咔擦咔擦的聲響，然後又抓一把木花兒，哧溜地劃燃一根火柴，引燃那些木花和細小柴棍。

再用彎刀劈開一些大點的柴塊子放在上面，火苗呼啦啦地越響越歡快，噼裡啪啦發出聲響。

他們也會在屋子裡走出走進，在窗外走動時，或踩響地上的冰霜，或踩響地上的積雪。

若是積雪，那天就會特別的亮，明明很想起來看雪，卻有點捨不得暖熱的被窩。

有時會賴到母親做好飯，聽到炒菜聲，聞到飯菜香，才匆匆起來。

外面的山，房子，土地，全都雪白，似乎沒有什麼聲音了，世界很安靜，世界也很乾淨。

長大後，長期身在城市高樓裡，漸漸忘卻了那些一起醒來的聲音。

偶爾聽見，便誤以為身在鄉下某一處，自己家？或是親朋好友家？但終究只是一場想像。

那些在異鄉的歲月，更是惆悵，恍惚聽到一些如同家鄉的聲響時。

一時激動後、又明白自己身在千山萬水外的異鄉，當即覺得那聲響變得忽近又忽遠地陌生了起來。

那天凌晨的雞啼聲消失後，心裡又不禁泛起些淡淡感傷。

那些在雞啼鳥鳴聲裡醒來的時光一去不返，只留下記憶和思念在心間，被那些偶爾出現的類似聲音喚醒時、只能憑添幾分悵然。

如今的我已經回到了家鄉，只是離自己長大的農村又有了距離。

老屋在山上，老人孩子一起住著，還是有些不便，所以只能偶爾回去住住。

那鄉下的清晨鳥鳴和全村的雞啼，依舊是記憶裡的聲音，如同過去的時光，再怎麼美好難忘，也留在了過去。

如同愛過的人，走過的路，再怎麼美好，再怎麼珍貴，也在時光飛逝中漸行漸遠。

它們成為一些零零散散的記憶，經常連想也不會想起，只會在某個特殊的剎那和機緣下冒一點頭，但轉瞬又會被忙碌的生活工作淹沒。

人生便是這樣，不可能事事圓滿，圖了這樣，就只能放棄另一樣，得到A面的美好，就要捨棄B面的美好。

不過任何一種生活方式裡，都會有珍貴和幸福的內容存在。我們可以懷念過去時光的難得，但更不能忽略當下生活裡的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