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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的路上,會在湖邊一棵棵樹的身邊經過。路上沒有其他行人,我的目光便從一棵樹的身上移到另一棵樹的身上。目光中帶著落寞的歡喜。

不記得是多久以前讀過的一篇文章,其中有寫冬天裡那些樹的句子。上網搜尋了半天,未果。記憶裡只是朦朧地記得文章這樣寫到:那些樹的樹枝在蒼藍的碧空下盡力向上舒展著自己的身姿……

公園湖邊的這些樹的樹枝沒有記憶裡書中描寫的那樣向上伸展著自己的倔強。他們平實地顯露出了一棵樹生命本源的質地――虯曲、蒼疏、凝靜、平和。

冬日裡的這些樹,每一條樹枝都書寫著自己真實的性情,不糾纏、不依附,也沒有刻意地表現出冷落和疏離。他們立在那裡,藍天做底,人的視野為框,沒有潑毫的奔放,沒有寫意的淡然。不熱鬧、不冷清,各自流暢、各自生長。

這是一種讓人心生羨慕的生命狀態。是褪盡了繁華的明澈、通透和豁達。是精神脫離了肉體的洗練和純淨。是生命的迴歸。

對於一棵樹而言,它經過三季的曝曬和風雨,才有了今天這樣的形態,對於人而言,要跨過多少障礙、穿過荊棘、邁過多少坎坷,才能成就這一身的品質?

聽二哥講,我很小的時候,除了被鄰居大娘誇獎的秀氣之外,最大的特點是能睡覺。不管在什麼地方,什麼時候,只要睏意襲來,就能倒頭便睡。要麼是睡在誰家的柴火垛上,要麼是睡在離自己家大門五六米遠的土道上。一個白靜得有些玲瓏的小男孩兒,把一雙膠鞋墊在自己的小臉蛋兒下面安然入睡。這樣的畫面溫馨得不太真實。

我沒有這樣的記憶。但二哥的講述給了我留下了一個無比美好的記憶。我再也無法回到那樣妥帖自洽的睡眠了。不是因為長大,不是因為變老,是因為在一天天長大變老的過程中,那樣的無所顧忌的躺下不可能再屬於一個七次丈夫的妥帖和自洽。

七年前,獨自一人外出,我穿著一件玄色長衫站在三亞車站的廣場,站在浦東機場的候機大廳,試圖去尋找那種兒時睏意襲來,無所顧忌的安眠。但是沒有辦法做得到。三亞的夜風很暖,輕輕吹拂著腳邊衣角的微涼,上海的夜雨很涼,斜斜打溼了一塊塊玻璃的明亮。我就站在無邊的夜色裡,直到天光大亮,才邁開雙腿,回到人世的喧囂和熱鬧。

來到賓館,躺在柔軟舒適的床上,不知道自己這樣出行的目的何在,似乎那些拍在腳背上細浪的柔軟和外灘霓虹閃爍的浪漫,都不及兒時隨便一臥酣然入夢的香甜。

有了那樣一次的出行,就不再奢望在不斷的搜尋中找到記憶裡味道。而只有在一個一個日暮黃昏的冥想裡,似乎聽得到內心的濤聲一點點水波不興、瀲灩輕盈。

三毛說過:“如果有來生,要做一棵樹,站成永恆,沒有悲歡的姿勢。一半在土裡安詳,一半在風裡飛揚。”我想說的是,行將暮年的時候,我要做一棵冬天裡的樹,一半在土裡生長,一半在風中安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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