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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生命,有許多思索。生命,是生和命。生,父母賜予的身體,好好延續下去;命,是孤獨的個體博擊長空留下的痕跡。曾經,很是幼小的孩兒,手拎起一輪金箍棒朝著我威風凜凜掃下來:“妖怪,哪裡逃?看棒!”我笑不自抑,招手裝死。小小的孩兒問我:“這樣就是打死妖怪了嗎?那,什麼是生,什麼是死?妖怪還會復活的吧?”當年的自己,還沒大經歷這人世間的生死別離,絞盡腦汁也無法告訴這個七歲的孩兒,什麼是死,什麼又是生!至於妖怪復活,更無從編撰。倒是這小可愛叫出來的“妖”,從家人開始,倒成了我的俗世諢名。一年在鄉下,窗外月光如流水般傾洩,薄霧輕輕流動,小小的螢火蟲在靜謐的夜裡,一明一滅。微光之下,夜,是輕靈的記憶,記得當年和玩伴在田埂上追逐那漫天飛舞的小亮點;一會兒想到“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的納涼小趣……夜空絢麗,螢與星空交相輝映,婉約動人。螢,是那樣神秘而輕盈,忽然而來,又忽然而去。把如夢似幻的隱約和飄曳,全勾勒出來了。大約就是出於這種玲瓏意境,古人捨得用草下有蟲來稱呼這自帶提燈的小精靈。囊螢讀書的故事,想來古時不像現在,電腦調個幾號字幾號體,他們寫在帛上簡上箋上,一般尋常小楷都比較大於我們調出來的最大體,那時就著螢火讀書起來,情趣盎然。那個叫我的“妖”的孩兒,已經長成了明眸皓齒的帥高個兒小夥,眾多的世事下,一起驚歎於螢火蟲從生到死,流星一般短暫的生命。一葉知秋時腐草成螢的美麗,是拼上生的希望燃燒自我,換來一場淋漓盡致的盛大歡欣。當漫天飛舞的螢火蟲失去光和熱,當螢火之舞歸於平靜,當滿地堆積著螢火蟲殘屍無人收斂,真正腐草為螢,到了終篇。這時候解釋起什麼是生,什麼是死,看似如此簡單,我們面對這樣的盛夏,描述起來,卻是痛徹心扉!《紅樓夢》裡一個謎題,謎面是“螢”而謎底是“花”,黛玉解釋說,“螢,可不是草化的?此組燈謎,在很多的版本里,都幾乎讓人忽略。可能《紅樓夢》過於鴻篇,人們來不及去重視,蓋以為尋常小小遊戲,泛泛閒文,無關宏旨,因渺忽之。但《紅樓夢》的細節處理,素來有講究。一個平常的燈謎,既有謎面又交了謎底,既提出問題又作出了答案,事已圓足,又何求焉?殊不料這整個謎面、謎底及其有序結構,對全書的思想意義而言,又構成了新的謎面。螢所攜帶的資訊,是短暫,是繁華,是盛極而速衰,它所隱喻的意蘊之底,才是真正的謎底,有價值有意義揭示的謎底。《紅樓夢》裡的一道謎題,明面是元宵節全家和樂、雅俗共賞的氛圍,卻實在是埋下了朝廷裡的戲碼,像朝堂上秀才學子們在比試的才學題,也是大廈將傾生命如此短暫,螢,扯出個花的謎底,荼蘼花事,快了快了。螢火蟲,是一種極其敏感的昆蟲,怕光,怕噪音,對水質的要求也極高,只生活在清澈慢行的水中,一旦水體汙染便無法生存。作為生態環境指示物種,螢火蟲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是否有螢火蟲活動,也成為一個考察環境質量的重要指標。屈大均《廣東新語》記雲:“螢之類初如蛹,腹下有火。數日能飛者,茅根所化,為螢……身有火,色雜紅綠,以手觸之成粉,粉所著處生光,逾時不滅,其光生於鹹,鹹故作火光也。螢亦溼熱所化,腐草與陽氣相蒸,故生焉。”為了拍到夜空下的螢火蟲,我曾經試過在暗夜裡,長曝光的等待。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讓對焦變成玄學,一張照片動輒按分鐘計算的形成。樹梢暗影,水草和矮灌木,沒有預約,沒有告白,它們一穿行,頓入仙境。螢用生命作為代價,燃燒自己來追求一個在火光中重逢的腐草,三週的光陰,足以燃燒柔弱的今生,擁抱青蔥的前世。這是一個不能停留太久的世界,這世間一切美好的、光明的東西,往往都伴隨著萬劫不復、粉身碎骨的代價。寒露之後,秋風秋雨悽然而下,鴻雁南飛,鳥雀漸藏的同時海邊出現很多貝類。在古人樸素而守恆的世界觀裡,貝類便是鳥雀所化,這是同腐草為螢異曲同工的巧思。一切渴慕與希冀的背後是連著骨頭上的細絲都拼盡氣力的追尋,追尋真相,追尋生死的奧秘。一般認為腐草為螢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就像鳳凰涅槃重生一樣是大圓滿。好像在啟示我們短暫的一生,要不顧一切去愛,愛情很純粹,一生太短。一個平凡的生命,為愛追逐為大義奉獻,那執著在生命的最好年華,就像劃過天空的流星,曾留下痕跡,人們究竟能記住他什麼,又能記住多久,成了生與死的意義。生如夏花之絢爛,是多少人最喜歡的一種生活方式。死如秋葉之靜美,又是多少人所欽佩的面對死亡的一種態度。願腐草為螢,照亮你我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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