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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落的鳥鳴

馮曉慧

沒有比一望無際的綠,更能展示一棵樹的盛大了。從視窗望去,那些層層疊疊的枝葉,如一道鋪開的眼,漓摔了街道、草坪、樓群和被生活挪動的身影。目之所及,只有一片深沉得近乎凝固的綠色,沿著葉脈,靜下去,靜下去。

然而,就在這極靜之中,有幾隻鳥飛來,從低的樹枝飛向高的樹梢,從這一棵樹飛向那一棵樹,在看得見或者看不見的地方,棲落,又舒緩地開啟喉嚨。一剎那,彷彿每棵樹、每一片葉子下,都藏著鳥的聲音.

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聽到鳥鳴了,或許是我的耳朵充塞了太多的市井之聲,而忽略了一隻鳥的存在。而現在,當我推開手邊繁雜事務的時候,它們就站在我對面的樹上,隔著一道玻璃窗,把好聽的聲音,一波一波送過來。透亮的,安逸的,明快的,抑或蒼涼的。

我聽到了布穀鳥的聲音。在鄉村的五月,無論是清晨,還是夜晚,總會聽到布穀鳥的叫聲,“割麥一一種谷”,一聲短促歡實,催麥子,也催人。麥子是聽得到的,積蓄身體最後的黃金,撐起飽滿的麥穗,在微風中搖晃。人,也是聽得到的。早起,午後,便有了到麥田裡轉悠的心思。時不時掐下一兩枝麥穗,雙手搓開,吹去浮皮,把尚帶有一痕青綠的麥粒,丟進嘴裡細細咀嚼。泛著麥香的笑容裡,是滿滿的無法言說的喜悅。

而在這個五月,我在嘹亮的布穀聲裡,聽出了一絲別樣的情愫。它是在提醒離家已久的我麼?提醒我念起在土地上耕作的親人?或者它只是在催促我:回家,回家。

嘰嘰一一喳喳,聽到這聲鳥鳴,心絃像被輕輕撥了一下。是麻雀!我的心裡,莫名地一熱。除了麻雀,還有什麼鳥能有這樣熱鬧的叫聲?這些被雨水和穀粒餵養起來的鳥,聲音裡,自有一種質樸的鄉土味。麻省是鳥類中的“貧民”。平常日子,它總是在瓦愣、林間、或搭在牆洞的草窩裡,嘰嘰喳喳地像馬路歌手一樣地歌唱,單一的音調不停歇地平衡著鄉村生活的動與靜,它們可算是最能夠與人和諧相處乃至同存共榮的一種飛判動物了。然而正是這些可愛的小鳥,在上個世紀50年代,卻被列為“四害”之一,幾乎被人們趕盡殺絕。

在這些鳥中,如果稍不留意,就會有一種鳥,被我們視而不見。那是黃豆雀,很小的鳥,細小的尖嘴殼和腳爪都是棕黃。因為小,我從沒有想到過它的存在。其實,在匆忙的生活中,擦身而過,卻視而不見的事情,又何止一隻黃豆雀呢?它的叫聲提醒了我,那聲音天真爛漫,像初春的葉尖那樣纖細柔嫩,直把一朵雲彩,也叫得像一片明媚的葉子.它歡叫著從窗前輕輕掠過,徑直飛向天空的深處…

時間的樹枝上,風在棲息,雨還在睡眠。一聲鳥鳴,不比一場風的輕柔,也不比一滴雨水的重量,卻能撥動沉間的綠色,點亮一棵樹,也點亮了一顆心。

五月的陽光下,我坐在一片鳥鳴聲裡,聽著那些忽遠忽近的聲音,一顆於塵埃之上困頓沉重的心,一點一點甦醒,一點一點輕盈,終於像一隻鳥一樣飛起來,越飛越高。陽光透過梧桐樹紛披而下,我分明聽見了,撲面而來的一一所有鳥兒的合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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