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霖鈴專欄】

寒冬過後

01

輕舞的雪花

天空中再度飄起了雪，我將揉好的麵糰逐個壓平，站在2020昏天黑地的尾端裡，忙裡偷閒地憧憬著風浪過後的寧靜。

看似可以自由支配的聖誕假期，實則充斥著瑣碎和繁冗，盤算起來，真正屬於自己的時間所剩無幾。

剛剛過去的半個學期，我每天穿梭於城市的東西兩端，在實習學校和出租屋之間來回奔波，總是在天亮前準備好一天的伙食，然後匆忙地冒著風雪去趕公交車。

終於到了節假日，我奢侈地騰出幾個完整的晌午研究平日裡收藏的食譜。蘇子曾自嘲“平生為口忙”。沒有什麼比美食更能慰藉疲憊的旅人。

焦黃的薄餅藏著醇厚的芝士，暄軟的包子塞滿了可口的餡料，我又端出兩盤爽脆的蔬菜、一碟香酥的雞塊和半杯清冽的椰汁……權當是對自己辛勤工作的犒賞。

我心滿意足地呼吸著食物的香氣，看窗外輕舞的雪花將世界一點點抹上聖潔的色彩。家家戶戶的房簷下亮起了璀璨的霓虹，人們躲在溫暖的小屋裡，與親朋好友共進晚餐……最美不過人間煙火。

02

像貓一樣生活

壽喜鍋的食材擺盤完畢，每一朵香菇的頂端都被刻上了精細的花紋，小婕親自往底料裡淋上一小碗木魚花熬成的高湯，又從烤箱裡端出金黃的蛋撻。我不由讚歎她煞費苦心。她指著沙發上慵懶的寵物貓，理所當然地說：“生活的樂趣不就那麼幾樣嘛，否則活得還不如它。你看貓想吃就吃，餓了就叫，多麼自在！”

“這周難得聚一聚，下週又要準備考試咯！”大快朵頤之後，小婕把我送到門口，臨別前彷彿在自言自語。

自從室友都回國上網課，她早已習慣了獨居生活。我看了一眼她身後偌大的客廳——若不是餐桌上還升騰著火鍋的熱氣，一定會顯得更加冷清。我一邊感謝她的盛情款待，一邊叮嚀著“多保重！”

但我並沒有為她感到過分擔憂。這已經是她來加拿大的第五個年頭。從兒時起，她就經常在空姐的帶領下獨自坐飛機，不到十八歲就出國留學的她，曾在兩個城市漂泊，搬了六次家。她曾被無良房東驅趕而流落街頭，也曾在受傷時隻身去醫院。現在即使遇到天大的事，她也波瀾不驚。

雖然她整日忙於學業，還要為證書考試做準備，但她書桌旁放著許多有趣的小擺件，她把平平無奇的芋頭培育成清新亮麗的盆栽，她牆上的日程表裡除了“考試日期”，還寫著“吃貨購物單”和“自制桃花酥”的字樣。

03

抱怨的理由

“下雪天我不方便出門跑步，外面太冷，室內溜冰場也因為疫情而關閉了……但如果這些就是我生活中遇到的最糟糕的事情，我便沒有理由再去抱怨了，對嗎？”年邁的瑪麗老師居住在另一座小城，聖誕節她和家人團聚之際也不忘給身在異國的我發來問候。我反覆思量著她提出的疑問，所謂的幸福，也許就是像她那樣，能夠時常想到眾多比自己不幸的人。

我們為了細枝末節而悵惘，任由寶貴的時光悄悄溜走，卻淡忘了那些被肆意揮霍的今天，正是無數個逝去的生靈所渴望的明天。現在的我雖然與國內的親友相隔萬里，但我深知還有許多人正經歷著病痛的折磨和生離死別。

擀麵杖在我的掌心有節律地滾動著，麵皮裡的氣泡接二連三地崩裂。享用完半天的勞動成果，我和室友又開始熱火朝天地擀制心心念唸的水餃和花捲。比起“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生活，自食其力是如此的輕鬆和踏實。

04

你本不需要幫忙

不久前我和室友還在慨嘆節日氛圍的稀薄，我們沒有光輝華麗的聖誕樹，也沒有外焦裡嫩的烤火雞，好在一場紛飛的大雪如期而至，給人些許想象的空間。

我憶起放假之前我在實習班級和學生互贈聖誕禮物的情景。除了香氛蠟燭、北歐童話故事書和巧克力糖果，我還收到了許多畫著小動物的賀卡。

課間我閱讀著卡片上歪歪斜斜或工整清晰的文字，突然發現，雖然祝福的內容不盡相同，但格式都如出一轍。我不由地問貝西老師“請問這些卡片是您的嗎？”

貝西狡黠地一笑：“你還記得前幾天隔壁的馬丁老師讓你去幫忙嗎？其實你本可以不用去的。”

原來，幾天前貝西曾和我說起，馬丁老師臨時有事出去半小時，需要我“幫忙看一下班級”。我進了教室才發現，明明已經有一個老師坐在桌前，學生也都在秩序井然地排練著話劇演出。我當時並未覺得可疑，如今細想才明白，這完全是貝西的安排：我們每天朝夕相處，她需要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在我離開的間隙，她才能叮囑學生為我準備賀卡......

我將信件和賀卡小心翼翼地收好。這份珍貴的回憶，將足以溫暖無數個寒冬。

05

新年的味道

聖誕過後，新年的味道將更加濃重。

嚴冬雖然漫長但並非不可逾越，無論得失，經歷過的都是值得。

再多的遺憾都不能阻擋我們喜氣洋洋地灑掃房間、歡聚一堂，告慰自己一年來的努力付出，慶祝自己和家人的平安健康。

我們舉杯暢飲，在寒夜裡守候黎明，企盼春日的迴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