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杯酒問長天,何時不能飲一杯!既然此酒足以慰胸懷,足以澆塊壘,自然要盡情地喝、暢快地喝。在平日無事,即可想喝便喝;偶遇悲喜之事、心生雜念的時候,更是需要用烈酒醇釀來調節自己的情緒。若是正值親朋摯友之間的相逢與別離,那便是最值得飲酒的時刻了。
所謂:故人相逢一杯酒,長亭送別更需飲。相逢的迎客之酒與離散時的送別之酒相比,後者似乎要比前者更多一些駁雜豐富的內蘊。相逢固然可喜,但這種純粹的歡愉來得快去得也快,而一杯送別酒中氤氳著的諸般滋味要更為豐富,甘苦悲歡與無限情思盡在其中。
送別的酒中濃縮著對即將遠去的好友真誠的期盼。“歸客自南楚,悵然思北林。蕭條秋風暮,回首江淮深。留君終日歡,或為梁父吟。時輩想鵬舉,他人嗟陸沈。載酒登平臺,贈君千里心。浮雲暗長路,落日有歸禽。離別未足悲,辛勤當自任。吾知十年後,季子多黃金。”(唐代高適《別王徹》)雖然離別的愁緒還在胸口籠罩,但還是強行讓自己的內心稍稍平復,勸好友喝下杯中滿載著誠摯祝福的烈酒,然後安慰著即將遠行的好友:前路必是一片坦途。
送別的酒中潛藏著欲說還休的綿長情誼。“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唐代王維《渭城曲》)即刻就要踏上旅途的朋友啊,再把杯中的酒喝完吧,等到你一路出了陽關,恐怕就再也遇不到親友故人了。“飲酒莫辭醉,醉多適不愁。孰知非遠別,終唸對窮秋。滑臺門外見,淇水眼前流。君去應回首,風波滿渡頭”(《淇上送韋司倉往滑臺》)故人的背影已然消失在了慢慢長路的盡頭,徒留自己在送別的渡口獨自面對著江上正洶湧而起的風波。
送別的酒中有著難以說盡的辛酸苦楚。“綵服趨庭訓,分交載酒過。芸香名早著,蓬轉事仍多。苦戰知機息,窮愁奈別何。雲霄莫相待,年鬢已蹉跎。”(《宴郭校書因之有別》)不管喝多少送別的酒,還是難掩心中的悲愁。此去經年,人人都在苦熬著歲月,歲月卻從來不待人。
送別即將遠去的親友,需要的正是這樣一杯烈酒,其中承載著送人者心中的無限的不捨,也滿溢著離別只認得綿長牽掛。一杯酒入喉,目送遠去的車馬與船隻,情思與酒意也被拉得很長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