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美文>

我想,在人的生理印象中,如果談得上深刻的,無非是兩個極端,一個是讓你感覺最幸福的,一個是讓你感覺最痛苦的。如果最幸福與最痛苦的感覺並存,那又是什麼呢?有人說,是愛情,既有愛得死去的,也有愛得活來的,而於我來說,則是冬天,讓我既恨又愛。

今天回想起來,冬天對於南方的孩子來說,似乎並不算得上冷,尤其是當我在北方生活了幾十年之後,連北方的冷都不怕了,還會覺得南方冷麼?但是,如果放在幾十年前,冬天對於我這個南方的孩子來說,就是一個矛盾體,既懼怕又喜歡,懼怕是因為冬天的那種冷是讓人無處可遁的,喜歡的是冬天有雪有冰,真的是應驗了那一句話“讓我歡喜讓我憂”。

我小的時候,一到了冬天就最容易長凍瘡。 有的年份,真正的冬天還沒有到,只要下了幾場冬雨,氣溫急轉直下,我的手腳就會有反應了,它們往往反應最敏捷。別的孩子也有長凍瘡的,但我又與他們有不同,他們大多數是凍耳朵,我卻唯獨不凍耳朵,只凍手和腳。腳上穿著鞋子和襪子,倒是沒有人看得見,手上的凍瘡就無法掩蓋了,紅通通的、亮閃閃的,腫得老大老大,讓別人看了都心痛。吃飯、寫作業最受影響。

而真正曾經長過凍瘡的人都知道,那些影響都不算得了什麼。凍瘡最折磨人最讓人痛苦的是癢,奇癢無比。晚上睡在床上,或者走到相對溫暖的地方,身上長凍瘡的每一個地方,都會癢起來,於是你的神經中樞系統就會癱瘓,以致排程忙亂,不知道該指揮你的手往哪個地方撓,就像小猴子下山,撿了芝麻丟了西瓜,一會手癢、一會腳癢,一會手腳同時癢,整個人就像亂了套。而腳上的癢又是更難受的,穿著鞋子和襪子的時候不好撓,晚上睡到被窩裡的時候還得將身子彎曲,才可以抓得著。而真正解決癢的唯一的有效辦法就是不停地抓,結果越抓越癢,越癢越抓,一個冬天還沒有過半,手腳就已經有好多地方被抓破了。

後來,不知道是從哪一年開始,也不知道是從什麼鬼地方,何方聖人傳來一個偏方,說用食鹽和茄子杆、松樹枝煮水,然後倒進一個木樋裡,把手和腳架在上邊,用布蓋住,先利用熱氣燻,等熱氣不夠了,再用熱水洗,連續幾天,凍瘡就可以好了。於是,那些年,我年年都要受這種燻洗之罪,凍瘡好像並沒有好過,有幾次被手腳倒被燻壞了,結果就出現大面積潰爛,好久也癒合不了,其留下的痕跡到了來年冬天還清晰可見,痛苦之記憶不可謂不深刻。

然而即便如此,對於一個貪玩之心極重的孩子來說,還是非常盼望冬天的,因為冬天有雪有冰。我曾經在好幾篇文章中都寫到過我對雪的“情有獨鍾”。下雪了,學校教室既沒有空調也沒有暖氣,就連火爐子都沒有,甚至連門窗都關不嚴實,室外室內一個溫度,非常寒冷,所以老師們上課也怕冷,課堂上就不會要求那麼嚴格,一節課的時間也不會按照45分鐘來計算,有時提前下課,有時推遲上課,留給同學們玩的時間更多了。只要一下課,不管男生女生,就往教室的牆角擠,我們叫“榨油”,十幾個人甚至二十幾個人從兩頭使勁往中間擠,直到把中間的那幾個人擠出來,又迅速加入到隊尾繼續擠,就這樣迴圈往復,熱鬧了,也暖和了。到了下午,學校還可以提前放學,我們便歡呼雀躍,終於有機會可以在路上好好玩會兒雪了。

南方冬天的雪,不像北方的雪。南方所謂的下雪,有時候是雨夾雪,或者是雪滓了,或者是雪頭子(即冰豆子),我們習慣都稱之為下雪。反正不管天上下的是什麼,只要是雪就好,我都喜歡,從不拒絕。雪下了之後,如果連續幾天的雨夾雪,在農村就會出現冰凍現象。那時候農村都是瓦房,個別比較窮的人家還是茅草房,當出現冰凍天氣之後,每天早晨起來的第一件事,不是洗漱和吃早餐,而是急不可待地找一根長竹杆,到屋簷下去打冰掛,或者乾脆跑到山上和路邊,從竹子或樹枝上摘冰掛,選一些個頭比較大比較長的,拿在手裡,高高興興地上學去。路上邊走邊玩,高興了還放到嘴裡含一會,大部分都堅持不到學校就完全融化了。不過沒有關係,路上還有會,我們可以不斷地補充。等到了學校後,是不能讓老師看見的,因為不允許帶進教室。我們只能把冰掛偷偷地藏起來,或者,或者把剩下的那一點突然從某某同學的脖子裡塞進去……而我們,也常常被人塞。

而今,我已經是故鄉的女兒,遠嫁了他鄉。雖然每一年都能有好幾場雪,甚至還可以遇到一場暴雪,卻終究不是故鄉的雪,沒有兒時的味道。我寧願手腳再長一次凍瘡,我寧願坐在四面通風又沒有暖氣空調的教室再聽一次課,可終究是沒有機會了。冬天會再來,故鄉已遠去,僅有記憶還可以回味。

13
最新評論
  • 於德慶:做人不要太張揚〈雜文)
  • 生活中如果有幸遇見了這4個人,要多接觸,多交往,不可等閒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