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下的孤淚(48)
今晚小琪特別傷感，她埋在我的肩膀失聲痛哭了很久，軍工女孩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慾，我最能理解她的委屈，在工作艱難面前，她勇往直前，在生活困惑面前，她坦然以對，只是萬萬不曾料到，在她對事業傾盡一切時，她把自己的健康也一併丟棄了，這並不是她所期待的，她曾跟我說，我們要健康快樂為祖國工作三十年！三十年啊，可她現在才工作第5個年頭年，就把自己遺棄在追尋的路上，蒼天，這又是為什麼？
就連平時堅強、倔犟的小琪面對病痛時會顯得害怕，擔心和恐懼，何況我，一個平日膽小，遇事謹慎的人，內心又何嘗不是隨時的擔心和害怕呢，這根本不同於往日我和宇軒在專案中遇到的難題，甚至沒有任何比較性，專案實驗資料不對，思路不正確，我可以反覆嘗試，疊加各自可能的思路，可面對病痛，我們完全沒有機會，我們必須從一開始就找到正確的就診思路，趁早對症下藥，小琪害怕的正是沒有可重複的機會，如果首次失敗，她的命運就很難預料了，每一個知錯而改的人都在期待著重複的機會，就連生病的人也希望有補救的機會！
我是被小琪的痛哭和叫喊聲逼著走出房間，我的安撫根本停止不了她的傷心，琪琪媽聽到哭聲連你忙停下手中的活進了房間，示意我去隔壁呆一會，我小心翼翼地退出，正如琪琪媽預料，琪琪的哭鬧聲降了下來，我不知道她為何突然對我有如此態度，就在前晚在我趕考住過小賓館裡，我們還執手期待未來的日子，她答應我會好好地配合劉教授的治療方案，爭取早日歸隊，這才過去了兩天，她今天的反應和她之前的承諾截然不同！
我穿戴好棉襖和戴好衣帽，給琪琪媽留了紙條，悄悄下了樓，都市今晚的天氣真是糟糕透頂，外面凜風刺面，昏暗的燈光下已經揚了雪花，細小，雜碎，在路燈周圍搖搖擺擺，落在脖子裡又是冰冷的雨水了，都市正在醞釀著一場大風雪，而今晚只是暴風雪來臨之前的節奏。
我躑躅在街頭，彷彿來往的行人都在盯著我看，他們看我沮喪著臉，有一步沒一步在寒夜裡漫無目的地走著，我究竟要去哪裡，其實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在都市和北侖這邊生活了2年，我竟然找不到一個朋友，更不用說找個可以傾述苦悶的人。
我駐立在街頭，看著風雪中搖搖晃晃走過的行人，突然有種被遺棄和冷落的感覺，兩年前的夜晚，我同樣躑躅在都市街頭，那時我什麼都沒有，沒有收入，沒有工作，但背後有小琪的支援和鼓勵，我走得格外精神和自信，兩年後的現在，我離開都市去到遠方求學，在學習和生活上有了自己的收穫，但我卻是個悵然若失的孤獨者，因為小琪的身體原因，我害怕成為情感的孤人，我珍惜一路走來和她的感情，我慶幸相協路上的相互攙扶，我期待我倆的未來，可是現在，等我們沿著未來奔波的路途上有了成績時，突然的暫停讓我倆猝不及防，這不是我們努力能掌控的，今晚小琪的痛苦是她淤積內心多時的潰敗，這不是她的本意，可除了無畏的宣洩，她還能做什麼，這不是工作的堅持就能克服的，她此時就是迷途的羔羊，沒有了方向，沒有了期待和未來，命運之神交給了上帝，儘管這種舉措並不是她屈服的，可現在，除了委屈和聽從，她沒有其他路。
“活著多好”，在這個風雪飄零的夜晚，我竟然發出了這種感慨。
“活著真好！”，我似乎聽到了小琪在我身邊的呼喚。
說真的，我真的沒有想過我們生活中會有如此讓人擔心的一天，如果工作環境的改變，內心追求的期待會驅動人面對一些坎坷，那都算不上什麼，這是一種預期的苦難，身體的病痛則完全不一樣，身患者完全沒有自主權，他們除了表面的沉默，內心的擔憂，身心的忍受外，其他的都只是自欺欺人，他們強大的命運在持續頑固不化的病菌面前，顯得如此脆弱。
小儲之前跟我講，絕大部分的病人是害怕疊加病菌侵襲致死，或者說前者更讓人擔心和揪心，人在病痛面前的無助多麼可憐，小琪現在就是這種狀態，按照她以往的性格，一點困難怎麼可能難到她？可現在不一樣，她有意無意流露出來的痛苦和害怕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我突然意識到她現在最需要活下去的勇氣。
可那些安緩之詞我都已經講了好多遍，每次說這些時，琪琪都會動情地望著我，理解我，臉上會露出之前的白淨和紅潤，一點也看不出她此時正在遭受白血病魔的侵襲，她在我的安撫面前表現出如同初戀少女期待愛情的表情，期盼而謹慎，羞澀又熱烈。
“會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你沒聽小儲說過嗎？就連他工作的縣城，他都治癒了好幾例”
“小儲真的成長了，才一年多的時間，想不到他已經是名出色的醫生”，我們聊著聊著思維就開始發散開來。
“俊，你們兄弟倆都很優秀”
“只有你這麼認為，不管如何，我們都要感謝你，琪”
“可我們從小都沒聽到過這種誇獎”，我臉上泛起了紅暈。
“俊，你應該早點回到西安去，我不希望因為我耽誤你的學業”
“沒有了愛情，有成績又有什麼用？”
“我會好好的，不要擔心我”，她完全沒有了擔心和害怕，一雙顧盼生輝的眼睛在我面前又開始活靈活現了起來。
……
“年輕人，你需要什麼？你站在這裡很長時間了”，我被突然的問候怔住了。
聲音是從我後面的側門傳過來的，我站在落地玻璃窗面前很長時間了，眼睛搜尋著櫥窗裡精美的禮品，腦子裡閃現的卻是和我琪琪之間的對話。
“你站在這裡很長時間了，一直盯著幾件小泥人在看，又好像心不在焉”，是一位漂亮、身材頎長、時尚的女子望著我，她淡淡的微笑，全然感覺不出今晚的寒冷。
“這是今年聖誕賣得最好的泥塑，金色的外形，乾淨清潔的笑容，特別是男孩和女孩對視的眼神，整個面容非常傳神”，女推銷員說起泥塑人的感覺，滔滔不絕，眉飛色舞。
“現在時髦過外國人的節日，聖誕算得上最為火熱的節日了，你是讀書人自然懂得這個日子背後的浪漫和溫情，給你女朋友帶一個吧，時尚的東西最能吸引眼球，她一定會開心得不要不要的。”
這位女推銷員自說自話，嘴裡，臉上，眼睛裡都是歡樂的笑容，她一定沉浸在節日的期待和幸福中，她哪裡知道我現在正深陷囹圄，內心完全沒有浪漫和開心。
“你應該給你朋友帶去一份驚喜的”，明知天底下應該的事很多很多。
我沒有推遲，只是平靜的望著她，轉而又看著身邊快速行走的年輕人，他們或保持著距離，或兩手相執，或行走中偶爾相視對方，身上，臉上，眼睛裡煥發出年輕人的快樂和青春，是啊，為什麼不及時快樂呢，為什麼要沉浸在痛苦和憂傷中呢？
我被女推銷員的建議溫暖了起來，為什麼要去憂傷和擔心害怕，現在是讓人快樂和浪漫的日子，年輕人就應該有年輕的心態，一切朝前看，沒有過不去的坎，健康，陽光，向前走，一切都會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