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不到外婆的家了，是因為日漸豐滿的年齡擠壓了我的記憶嗎？

要不，熱浪下風送碧波的麥浪哪裡去了？夜空裡蛙鳴合奏的演唱哪裡去了？

還有辣椒地裡的蛐蛐兒，草葉上鋪陳的螢火蟲的光亮呢？

這些，是不是被外婆渾濁的眼睛吞噬了，還是被外婆如雪飄飛的白髮隱匿了？

一整晚，我們亮著燈，在四人圍坐的城池裡拼命廝殺。

天上的月亮照不進來，我們就任那嘩啦嘩啦的聲音點亮黑暗，

那些躲在我們腳底的小蟲，在對決的輸贏中，連翻個身都覺得很奢侈。

可是，我們就佔據著整個黑夜，那腳就是不肯輕抬一下。

對面的小河，曾經親過我的腳丫。

每次帶兒子從那裡經過，那些小魚小蝦都會歡呼著他的名字，

而我那小小的兒子，總在我放縱的眼神中，裹著一身泥土回到我們的森林。

當他帶著弟弟妹妹再去尋他的夢時，他的眼睛已有了成熟的模樣。

他陽光的面板，臉色出奇的白，青春的鬍鬚原來並不那麼柔軟，

它刺破了他的面板，密密匝匝地遍及他的全身。

一條筆直的路，據說通向很遠。有多遠？能不能到達天堂。

我想應該能。

那些卑賤的生命不都去了嗎？留下一些高貴的頭顱在思考：

多年後，它們的化石是綠色的還是灰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