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重逢難得,不如重新相識。
這句從前專屬我倆的暗號卻配上了一張合照——照片裡的她與一個我從沒見過的的女生開懷明媚的笑著。
我怔了下,手卻還是習慣性地點亮了那顆紅心。
反正對於現在的我而言,或許更願意這樣理解這句話“既然重逢難得,不如重新相識”。
“誒…你也喜歡吃桃子啊?”
連續一週都在洗手間碰到同我一樣仔仔細細埋頭洗桃的大霖時,從小被別人好奇為什麼只愛桃子的我,終於憋不住找到同好的喜悅向前搭訕。
聞聲,她抬頭看了我一眼,又將視線轉到我手上拿的油桃,只輕飄飄的回道:“是啊,但我不吃油桃,這種硬桃看著挺酸的。”
然後繼續洗他的毛桃。
震驚什麼時候桃子也分黨派的我卻什麼都沒說,只是下週拿來學校的油桃個個紅火的像要登上春晚舞臺一樣。
果不其然,我們的革命友誼就從大霖悄悄湊近我問:“誒…你那油桃看起來挺甜嗷,咱倆換換?”而開始了。
看吧,故事的開端總是需要故意設計一些小羈絆,就像沒有針線的孟母自然勾不起孟郊的《慈母吟》。
很顯然,到後來我們交換的不光是桃子,從校服到外套,筆記本到日記本,記號筆到眼線筆。
期間,形形色色的東西都變了,唯一不變的是大霖為我仔細地將毛桃洗乾淨,我將一個又一個油亮的油桃用紙包好,再塞到大霖包裡。
最後一次這樣做,是在大霖登上去往紐西蘭的飛機前。
我從地鐵3號線換1號線,再從1號線坐到近乎終點去換2號線,然後等待這個巨大的鐵皮機器將我帶到濱海國際機場。
那一路上,我聽著地鐵滴滴滴的警示鈴聲,看著摩肩接踵的人群行色匆匆,靠著人為形成的“安全形落”。
心裡想的卻是包裡的桃子千萬不要被磕碰到,能不能準時到機場以及,手裡的信該以什麼樣的形式送出去才會顯得沒那麼矯情。
在我看來,信是由手編織的溫柔網,過濾掉矛盾的衝突和糾纏,留下的只有字字真摯的美好與懷念。
回憶說起這些信,就要提到我們之間最長的那次冷戰。
彼時,是她正為托福考試忙的焦頭爛額的時候,而我同樣也在為美術統考沒日沒夜地釘在畫室裡集訓。
我們兩個都像是渾身裝備好鎧甲的勇士在不同的路上奮力打怪升級,那可能是第一次我們開始學著像成人一樣為自己的選擇而承擔責任,全力拼搏。
成年禮的第一課就是學會平衡腳下的生活和抬頭的星空。
在這堂課中,我們都是同期生。
那是在她生日前夕,我瞞著畫室老魏偷偷拿回了自己的手機,給她訂了一箱紅珍珠棗——這是我多年吃桃歷史的最愛。
並且打算通宵完成明天的速寫任務,翹一天課當面給她生日驚喜:一疊信——寫給未來在大洋彼岸可能孤單迷茫的大霖。
但心血來潮往往會把驚喜變成驚嚇。
她看見我掛著比眼袋都大的黑眼圈,抱著一箱油桃的手上還有沒擦乾淨的鉛墨印子,以及另一隻手提著她最愛的黑巧蛋糕時並沒有表現出我意料中的激動喜悅。
她只是眼神晃了晃,麻利地接過水果分給機構備考的同學,然後拉我坐在門口的椅子上,拿手託著蛋糕,閉眼許願,為我叫車,一氣呵成。
再然後,我就被計程車帶回了我來時的地方。
沒有蠟燭和生日歌,沒有開心的敘舊和真摯的祝福,更沒有她眼睛發亮一手攬住我脖子,一手拿著油桃笑著說“可以啊你,有這麼好吃的桃還想著給我留著!”的場景。
那時不懂,只以為她不懂我的用心,只顧自己前程,卻不想她也在體諒我的窘迫和未來。
從前是小孩,總是以為把我最愛的給你就能證明我對你的好,而對方也認為只有同樣把我的最愛回饋給你,才能證明我對你也很好。
當時我們好像一直在追逐目標,過程中的關懷和貼切甚至會被我們當做牽絆;
當時我們好像一直在拼命付出,過程中卻忘了問對方究竟是想要麵包還是枕頭。
總之,最後我們還是和好了。
她順利高分透過考試,我也如願拿到了心儀美院的校招機會。
我拿著這疊沒機會送出去的信,她拿著一箱更加脆甜可口的紅甘露,我們約好在畫室見面。
後來她推開畫室門,我邁出地鐵門,門上的風鈴聲和地鐵的滴滴聲彷彿重合。
抬眼,我看到她略帶沮喪的臉,不同於那時想求我原諒而笑嘻嘻的臉。
終於在她看見我塞給她的油桃時,她笑著說道,就如我當時笑著揶揄她:
我們都可以為彼此接受對方所愛,但我們也都可以選擇自己最初所愛,這或許才是成年人最好的友誼狀態。
即使我們現在不會再像以前一樣擠在小小的洗手間裡洗桃;
即使我們不會再跨越一座城市的距離只為和對方一起分享最愛吃的桃;
即使我們不會再毫無忌憚的互開玩笑,嬉笑打鬧。
但那時靦腆內向如油桃的我和熱烈張揚如毛桃的她,卻真實的在那個夏天永遠的親密無間,永遠的所向無敵。
因為我們都會隨著地球一圈一圈的轉動改變,過去或美好或難過的經歷也都已成為過往。
當時的我們在對方身上學到很多,如今的我們也從其他人身學到很多。
與其揪著回憶裡的彼此不肯撒手,不如大方的找到現在的她問一句:“你最近在幹什麼啊?”
過去我們可以接受對方的不同,現在我們也要學會接受對方的改變。
未來,如果還能重逢,希望生活所帶來不一樣的我們可以重新相識。
我們作為兩個嶄新的,獨立的個體,有著更堅定的自我和更包容的內心,在未知的某個時間節點再碰撞出新的故事。
我猜,那時我們會笑著對彼此說一句:
“你好老朋友,重新認識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