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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為的冬天

▓ 陳修強/文 陳東/攝

不知道怎麼回事,每到冬季,我總是懷念起小時在家鄉無為度過的冬天。

雖然人到中年,也從無為的泥土地裡洗腳進城,成了城裡的一個打工人,也和千百萬工資“白領”的人一樣,坐在格子間裡,整日盯著令自己眼睛發紅的電腦螢幕,噼裡啪啦地敲打著鍵盤,厚厚的羽絨服就搭在椅背,頭頂吹著令自己昏昏欲睡的中央空調。暖氣打得很足,出風口的紅布條在拼命地飛舞。窗外的陽光透過緊閉的窗戶依然照射了進來,落在自己的身上,暖洋洋的。有的同事甚至嫌熱,竟打開了風扇。真苦了這颱風扇,別處的電扇只在夏季使用,而這裡的風扇則要全年無休,一直工作到不能搖頭為止。

——這還是冬天嗎,我常常疑惑地問著自己。

兒時的無為,每當寒冬來臨,母親總會給我穿上揹帶棉褲,只是這個揹帶褲並不同於一些電視電影中有錢人穿的那種揹帶西褲。為了大小便方便,這種棉褲中間是開襠的。既然開了襠,屁股中間肯定要漏風,好在小時的我們彷彿都自帶“免凍基因”,一個個屁股凍得紅彤彤的,卻沒有一個屁股生瘡,反而在手上、腳上甚至臉上長滿凍瘡。老家一句話叫“小孩的屁股三把火”,看來還是有幾分道理,不過要用屁股來燒水肯定不行。

及至稍大時,上學了,開襠褲自然不能再穿,而是穿上上下兩截臃腫的棉衣棉褲,那時我們陡溝只生產水稻,沒有棉花,只有每隔幾年才從“洲上”親戚家用自家大米換來一點棉花給我們做上幾套新棉衣,換下早已板結的“黑心棉衣”。

至於“洲上”,根據母親的描述,我把它想象成了一個美妙的伊甸園:那裡的路都是吸水的沙土路,不怕下雨;那裡的房子一排排的,很整齊;那裡盛產白胖胖的棉花,那裡的孩子可以年年穿上新棉衣……

儘管如此,我們卻對冬天並沒有太多畏懼。因為我知道,每當冬天來臨,我們就可以盡情地玩耍雪和冰了。

那時,雪非常的大,“2008年的那第一場雪”在我少時,只能算作“毛毛雪”。少時無為的雪,用“大雪封門”來形容也差不了多少。每當雪霽,我們便穿著高筒雨靴,開心地踏進雪裡,爭先恐後地在潔白的雪上留下自己的足跡。而接下的打雪仗則是傳統必備的體育專案,當我們一個個用凍得紅腫的小手拼命地把手中的雪球壓緊壓實時,卻記不清已經捱了小夥伴多少雪球的攻擊。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有時背後的小夥伴會突然用一團雪塞進你的衣領,頓時一陣殺豬般的嚎叫伴著夥伴放肆的笑聲傳遍整個雪地。

與雪相伴的自然就是冰了。那時的冰真的很厚,厚到我們上學時,都“不走尋常路”,而是用磚頭砸取一大塊厚冰,然後讓一個小夥伴靠在我的雙手上,他的雙腳就蹬在這塊冰上,接著我就推著他迅速地沿著封凍的河邊一路滑行。有時,當我力竭摔倒或者被碎冰絆倒時,我們就沿著冰面不受控制地滑行,活脫脫成了一個人肉“冰漂”。

而真正的“打冰漂”也是我們那時最喜歡的冰上運動之一。由於摩擦力的減小,當冰塊快速地在冰面上發出悅耳的聲音時,我們都伸著脖子盯著冰塊最終停在哪裡。冰塊越滑越遠,直到消失在我們的視線裡。

讀到這裡,有的朋友可能會問為什麼用“砸”這個字眼。還是那句話,冰太厚了,我記得那時每天早上,我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帶上母親洗衣的棒槌,來到“水跳”上。放眼望去,整個河面完全封凍,越往岸邊冰就越厚。我蹲下身來,高高舉起手中的棒槌用盡全身力氣向冰面砸去。第一棒,紋絲不動,反而震得我手臂生疼,但還得咬牙接著砸;第二棒,終於見到一個白白的粉點;第三棒,一個小小的裂紋……冰面砸開了,我把水桶伸進冰窟裡,當我提上來時,一桶水卻有半桶浮冰。碎冰是晶瑩的,水是碧綠的,而我砸冰的手是通紅的。

如今,冰雪的厚度越來越小,但我們的耐受力為什麼卻越來越低,答案在哪裡?過去的苦樂年華我能記得快樂,今天相對富足的日子為什麼卻難以留下痕跡,答案又在哪裡?

——我想或許都在我少時無為的風霜冰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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