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世的我們,活著似乎只為了得到,如果一直是失去,或許每個人都願意在失去開始時就決定結束自己的生命,以便讓自己不那麼絕望。
所以,孩子總是貪心的。我的孩子年幼時抓東西,我看他抓了滿手心,卻覺得不夠,放手再去抓,然而再次抓,抓得更少了,他不甘心,攥著手心再用手指拈進更多,但原先的紛紛從指縫中蹦出,這讓我想起了一句話:手抓得越緊,漏掉得越多,抓得越多,剩下的越少。
我原以為,我比初生的小孩聰明,但行至蒼涼的中年,回首自己的所求和所得,才驚覺我一如初生的孩童,是那般的幼稚。
曾經,我夢想有一個完美的家,在家裡有個愛我的他,和一雙可愛的兒女;曾經,我坐在高階的辦公室,肆意地談著管理左右著多個部門和工廠的行動;曾經,我嘗試學習一切儘可能的知識,讓自己變得無所不精……但終究,我只是成了一個粗俗的婦人,只能圍著一個小小的陋室面對每日的雞毛蒜皮。人生啊,不管有多少次重來,都不過是回覆到人生最慘烈的結果――必須面對每日的庸常和了無生趣的枯燥。人生的精彩不過是隻毛片羽。
我曾經以為,那樣的日子是不值得過的,也鄙夷所有過這種日子的庸俗之人,但《素與簡》讓我深深懂得了這就是生活呀,這就是最原汁原味的生活。生活本來就該是這個樣子。
一、素與簡的人生,成就極致的傳奇
我們討厭千篇一律,總是希望把自己改成別具一格的樣子,生活成別人都不能而被別人羨慕的樣子,但折騰下來,不過是豐富了些被人言說的插曲,而折損的卻是自己最大的元氣。
馮友蘭是我國現代哲學的奠基人,被稱為“現代新儒家”,在中國國學界擁有不二之地位,但對於他的家庭和人生實在沒有太多可供敘說的故事。所以,雖然他文壇地位卓越,但幾乎無八卦可聊。他一生只做一件事,只是讀書研究書著書,他一生也就只愛一個人,陪伴了他近六十載的妻子任載坤。他的兒女們也如他一樣,讀書、工作、結婚、生子,一如既往地過完他們毫無故事的一生。
《素與簡》就是出自他的女兒宗璞之手的散文集,既有與家人相處的平庸日常,也有文學間流動的深厚親情,既有素日的平淡,又有為學的執著。她不疾不徐的人生,恬淡如昔的日常,雖進晚年,卻仍如在家院中游玩的小女孩,仍舊天真、仍舊執著、仍舊依賴、仍舊堅定。
馮友蘭說,他一生得力於三個女子:一位是他的母親吳老太太,一位是他的妻子任載坤,一位就是他唯一的女兒馮宗璞。
馮友蘭幼年失怙,一下子失去優越的生活,是母親替人做活,讓他、弟弟馮景蘭、妹妹馮沅君三人繼續讀書,都成為了中國最頂級的人才。馮友蘭是中國現代哲學的奠基人,馮景蘭是我國早期的地質學家,為國家培養了大量的地質學人才,開啟了近代近代地質的先河,馮沅君是一位古典文學史家,大量作品被廣為流傳。
二、一生只愛一個人,此生足矣
與大多數不受媒妁之言約束的新青年不同,馮友蘭遵從母命娶了母親侄女吳淑貞。但之後離家求學,三年來歸才知妻已病亡。馮友蘭後經友人介紹認識任載坤,當時任載坤在北大求學,任家要求馮友蘭等女兒畢業了之後才能結婚,馮友蘭遵守了約定。任載坤是北大才女,但為了馮友蘭一生向學,婚後甘願為家鞍前馬後,成了一名家庭主婦。
但這種社會地位的不平等帶來的種種受現在熱議的夫妻問題,在這對夫妻之間絲毫沒有出現。證明在家庭之間,只有分工不同,沒有分工不同導致的地位不平等之說。不知是我個人拙見還是真實狀況,我發現現在物質生活進步不少,人們精神境界似乎比建國初年乃至民國時期退步不少。那時許多夫妻之間都是同舟共濟,也允許男女之間有超出夫妻關係之間的男女友誼,如沈從文與丁玲,但現在這些似乎已不允許。
也許事實並不盡然,不過是現在的商業需求需要推廣這些負面的東西也說不定,實際上可能有更多的相互扶持與理解掩藏於潮流輿論之下。不過,這些都是題外話,而馮友蘭家的真實情況就是,任載坤沒有埋怨丈夫整天只做書呆子百事不管,馮友蘭也沒有瞧不起妻子整日只知柴米油鹽,而關於夫妻需要共同進步、關係需要持續經營這一類要求一概沒有,好像結婚了就是一眼萬年的事,只有遇到工作調動或生活所迫,才有可能導致生活的些許調整。
這種確定性也許是現在年輕人普遍難以接受的,但我倒認為這是人生的一種極致。為什麼人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不是沉浸下來享受呢?為什麼不是慾望被滿足之後的徹底消停呢?
在現實中,感情折騰來折騰去還剩下些什麼呢?擁有的時候折騰,不擁有的時候追逐,那我們還要不要留點時間幹正事?現在許多人碌碌無為以致越來越焦慮,不是因為他們不優秀,不是因為他們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而是他們把大量時間用來折騰了,到最後才發現,折騰過後自己得到的遠比當初擁有的少。
一旦得到,終生擁有,似乎已經成了許多人一生的奢望,但心簡單一點,生活過得素一點,我們是完全可以擁有的呀。
三、一生只做一件事,甘之如飴
馮宗璞現在九十三歲,我們看看她的一生,簡直也是素而又素的。她的大哥遠涉重洋去了美國,她的弟弟被安排在黃土高原搞中國早期的航天事業,她似乎一直在父母身邊,與蔡仲德教授相愛、結婚、相守,也住在三松堂,過著三世同堂的和諧生活。
這在父母該是多麼夢寐以求的呀,但卻又是現在年輕人極力逃避的。現在的年輕人,也渴望擁有父母,不過是把父母當做傭人來愛的,少有付出善心來孝敬父母的。父母對兒女講孝是綁架,但兒女對父母講愛不也是綁架的嗎?這一切需要善心,發乎於心而訴諸於行的善心。這善,在馮友蘭家三代中相互流動,所以所有的付出與得到,沒有苛責,沒有要求,而是自然而然的行為。沒有人覺得付出是負坦,也沒有人覺得得到有愧疚,這才是關係中最好的模式。得到我便享受,付出我便甘心。
對於一般人來講,自己該有更大的天地,不該被父母束縛,人生不該只有三松堂這片小小的天地。但宗璞永不以為意,她在這片小小的天地,照樣做到了極致。
用她自己的話說,“考究起來,我不是北大或燕京的學生,也從未在北大任教或兼個什麼差事。我只是一名居民,在這裡有了三十五年居住資歷的居民。――一九八八年一月十八日”,如果真要考究起來,她不過是一名無關緊要的隨居家屬,在毫無自己獨立空間與揮灑自己豪情壯志的家屬樓裡,宗璞常有作品問世,驚呆文壇,她的代表作有短篇小說《紅豆》《弦上的夢》,長篇小說《南渡記》《東藏記》《西征記》,她曾獲第六屆茅盾文學獎,被譽為“文壇上的常青樹”。
一件小小的事,經常做,用心做,就會做成一件非常讓人驚豔的事。讀書寫字,是小時候父親教給她的,做了一生,所以她成功了,對她,沒有任何意外之喜,只有熱愛,她說,此生不夠,來生她還要這樣做這樣活。
四、最高的願望,是最簡單的,卻最難抵達,為什麼?
她的父母是她的榜樣,她的母親,學了一肚子文墨,做了一世的家庭主婦,沒有怨言,她的父親,做了一輩子學問,沒有倦怠,眼睛瞎了,疾病纏身,堅持口述也完成了《中國哲學史新編》的撰寫。他們用一生,只愛一人、只做一件事、只是守著一個家,就完成了他們一生的傳奇。這於我們心比天高的大多數人,又有什麼感觸呢?
也許,從小,我們就有很高的志向,剛踏入社會,我們就豪情萬丈,但我們,終究留下了什麼,又成為了什麼呢?
是豐富的情史,還是坎坷的經歷?是一生訴也訴不完的故事還是滄涼的悲哀?如今的九零後,已經自稱起了老阿姨,為什麼我們未老就先衰,未經世就厭世?
只是因為我們想要的太多,世界又提供的太多,我們未被撐死就先被自己嚇死。我們的生命本無法容納太多,但發展經濟的需要社會不斷深挖慾望,而貪慾讓我們無法戰勝奢望,所以我們自取其辱,自找滅亡,不得不在物慾的時代裡傾覆。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這是在《詩經》裡的唱和,也是一個人對此生最極致的追求。愛人、事業、家庭,不是我們不曾擁有,只是我們無法一直擁有,這有外界的因素,也有我們自己的原因。
愛而不得,是不幸,得而復失,該是怎樣的遺憾啊?但是,現在,這正是我們許多人在做的事。願後來的我們還是當初的我們,素與簡能幫你成就。
踩著秋的落葉,我仍是過去的生命,來年,還必在春天裡綻放。愛,從來不是失去,只要你回頭,它永遠都在――永遠在你心裡,從未走遠,只待你發現。
拯救滄浪的故事,只要回到素與簡,掩沒在人群中,人群只會把你顯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