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生老病死是誰都要經歷的。新生命的誕生,總是令人欣喜。可是病和老,最是讓人無奈。小病熬熬也就過去了,可千萬別來大病:久病床前無孝子。老,這是自然規律,可是令後輩產生了負累感,那就要不得了。這不,湖南有句土話,叫“細時逗人愛,老來招人嫌”。
人生本來就是一段旅程。
1918年,是一個災難年。這一年,第一次世界大戰剛剛結束,全球流感蔓延。中國同樣歷經磨難,先是遇到鼠疫,然後是流感輸入。這年的冬天,龍應臺的父親就出生在湖南的南嶽衡山腳下,一個家徒四壁的農家。7歲,這個孩子上學了,要一個人孤獨地走兩個小時的山路。大概是窮則思變,十六歲的少年,義無反顧地辭別父母,走上從軍之路,從此漂泊天涯,再不能回頭。
帶著憲兵連在兵荒馬亂中維持秩序時,他還會在夜深人靜時讀古文、念唐詩,那時的他該是意氣風發的。後來的歲月裡,他和妻子歷盡艱辛,才將四個子女養大成人,養育成才,教他們做人。這樣的一輩子,除了背井離鄉,其它應該算是成功的吧。
可是,人老了不值錢了。
想讓女兒陪同參加同學會,被女兒的一聲短促的“怎麼了,有事嗎?”嚇得語無倫次,然後怯怯地提出“幾個老同學,特別希望見到我的女兒,你能不能被爸爸去吃個飯?”
請捫心自問,在這個快節奏的時代,我們對待父母是不是越來越不耐煩?什麼時候開始,父母在我們面前變得如此小心翼翼了?
當我們自以為是地以為是為父母著想時,有沒想過,也許我們正在剝奪唯一能讓他們證明自己還有用的權力?
有個大學教授,請一群學生到家裡聚餐,一群人吃喝完畢後,幾名學生都搶著去收拾碗筷,教授卻制止了他們。他請老母親去洗碗,老太太眉開眼笑地洗碗去了。老人洗刷完畢,教授請母親回房間休息,自己再去重新清洗一遍。
對此,教授如此解釋:在做母親的眼裡,孩子永遠需要她的幫忙。即使她老了,也總想為孩子做點什麼。讓她洗碗,她就會有一種被孩子需要的感覺,會有存在感。孝敬父母,不是去簡單地幫助父母,還要給他們愛孩子的機會。
在書中,我們看到了那個可憐的老人,在被女兒“逼著”在交出車鑰匙和行車執照後,那種小心翼翼,應該更多的還是失落吧——曾經在女兒面前的高大的形象瞬間坍塌。那一刻,他是不是在想:女兒都在嫌棄我老了。當作者得意於打贏了這場繳械戰時,卻沒想過,父親這樣一向節儉的人捨得搭計程車嗎?如果不捨得,那他從此怎麼出門?他還怎麼在自己的老伴面前做那個頂樑柱?事實是,被繳械了的老人,從此不再出門,宅在家裡。
倪萍在《姥姥語錄》裡曾寫到:她們家會讓八九十歲的姥姥每天整理報紙,每月支付給姥姥一定的工資。姥姥做得十分認真,每個月拿到工資十分滿足。
因為不被需要,所以沒了存在感,自覺一無是處的老人衰老得很快。於是一切衰老的跡象都被視為理所當然:老了,背自然就佝僂了;牙齒自然鬆了,不能咬了;腳沒力了,自然不能走了;突然不再說話了,也引不起大家的注意。
每天給老人一通電話的,這是很孝順的兒孫。可是每天的電話,怎麼可能看得到老人的眼睛睜不開,其實只是被眼屎糊住了?每天的電話,能看得到老人是怎樣被保姆嫌棄的?能看到老人的行動越來越遲緩了?
那曾經陪著我們長大的人,有誰陪他們慢慢變老?
這樣看來,不僅我們個體的人生是一條單行線,父母子女的愛也是單向的。烏鴉反哺,羊羔跪乳,還是動物間來得純粹。
所以還是放慢腳步,打量打量我們的周圍,也許會發現不一樣的世界:風過留痕,雁過留聲,沙上有印,光中有影。
書中描寫的“我村”,是指走路就可以把所有的生活必須事物辦完的小村子。村子裡的人們善良、純樸、熱情。從銀行的經理人,美容院的老闆娘,到菜市場的老阿婆,一個個慈眉善目,向一個“外來者”展示著他們最純真的東西。廣場上的老人是孤單的,卻不孤獨。他們互不相識,卻可以肩並肩坐在一起,相互靠著取暖。
作者考證薄扶林,去九龍山探究猴子黑幫,追尋城市裡最原始的原住民。
在作者筆下,這些最原始的不能說話的原住民,會依著時節綻放自己的美麗。比如洋紫荊可以招展近五個月,才依依不捨地謝幕;木棉花在宮粉羊蹄悄然上場時還無花無葉,不動聲色;杜鵑須在一場春雨後才會猛然炸開;在柚子樹不經許可展出一樹百花,不管不顧釋放一週的香氣後,木棉花在蒼勁的枝頭盛裝出席……
原來我們周圍有許多值得我們駐足的地方。可是有幾人能真正心平氣和地停下腳步,聞聞花香,看看綠茵?頭頂上難得一見的藍天白雲,我們視而不見;眼前高大的喬木何時長出了新葉?風中飄來的花香來自哪棵樹?把腳步放慢一點點吧。忙著賺取一堆的法幣固然重要,可人生完全沒了趣味,才真的可悲。
我們不妨學學豐子愷的態度,他說趣味對他來說,是生活上一種極其重要的養料,其重要程度幾乎接近於麵包。別人都在為了麵包而犧牲趣味,或者為了堆積法幣,而抑制趣味。而他是要省下半隻麵包來換得一點趣味。
人生不易,偶爾“偷得浮生半日閒”,讓自己慢下來,感受一下不一樣的東西,讓我們的日子稍微有趣那麼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