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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讀:把自己藏起了的想法,是愚蠢的。

無處可藏

——靈遁者

長夜的朔風,像一幅掛在牆上的畫,露出了悲傷的嘆息。我親手畫出了它,卻有種無數次逃離它的念頭,也在不斷地涕零中不斷地揩拭臉頰。

每當別人問我叫什麼名字,每當別人問我來自哪裡,每當別人問我要去哪裡……我會意識到我叫什麼不重要,我來自哪裡不重要,我要去哪裡也不重要。我去過全球任何一個國家,沒錯,任何一個國家,我好像只用了一天就走完了這些國家,又好像用了幾個世紀才走完了這些國家。也可能像新冠病毒一樣,是透過另一個人,再另一個人不斷地去往其他國家。

每一個國家的人都有害怕的東西,有的讓你哭笑不得,有的讓你不敢想象。有時候,在漆黑夜晚,我總能聽到奇怪的聲音,我試圖鑽出帳篷去看看,到底是什麼在叫,什麼在敲我的帳篷,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始終沒有走出去。我總是睜大眼睛,屏住呼吸在聽,在等待,如此多年過去了,我好奇,這些聲音膽子太小,沒有一個真的穿透我的帳篷而來。

那些真正的暴風雨當然不能算奇怪的叫聲,它們來的時候往往有徵兆。我一般抬頭看看雲彩,就知道今天有沒有雨。

有靈性的人,往往很早就會知道,自己會以什麼方式而死去。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是有靈性的人,但我一直幻想過自己死去的方式。一定是體力不支,或者在某個戈壁或者雪原的帳篷中死去,就再也沒有醒來,一直睡到我是乾屍,我都沒有察覺到自己原來已經離開這個世界了。

我不知道,我該不該相信靈魂轉世,但和我睡過的女人,都要說上一句,下輩子,我們互換身份。你做女的,我做男的。為此,我有過迫不及待的行動,我攢了錢,打算去變性。但接待我的女孩說:“你天生就適合當男人。”於是我只是化妝成女孩,走過了幾個街頭。

我清楚地記得有一個女狙擊手,她腦子裡總是有不切實際的幻想,她總是在想敵人看不到她。所以每次上司說撤退的時候,她總是會多開一槍或者兩槍,這樣就會多倒下一個敵人或者兩個敵人。

“你不能活在仇恨之中。”他的上司說。女孩不知道她是否還活在仇恨之中,因為仇恨過去太遠太遠了。上司這樣說,她會真的以為:“我還活在仇恨中。為了父親,為了母親,為了死去的丈夫在復仇。”而事實上,這是謊言。真實的心理過程,就是我剛才說的,她對自己充滿自信,每一顆子彈就像餵了肉的狗,不咬出血來,就是一種失落。

所有的戰爭中的吶喊,都值得被唾棄,不管你的牆頭上插的是紅旗,還是黑旗。那些炙熱的眼神,讓無數的戰士想成為戰神。耶路撒冷的土地,沒有一寸是聖潔的,因為那裡流了很多很多人的血。你們永遠沒有看到過這樣的景象,30萬大軍橫掃而來,一個人迎風而立,拔出了刀劍……在那一刻我明白了,全世界都輸了。

我在莫斯科的地鐵上看到一條狗生了6個小崽,大家都在拍照,彷彿這是莫斯科自莫斯科保衛戰之後最大的新聞。我也在德國的地鐵裡,看到逃票姑娘被抓,她淡漠接下罰單,我猜想下次她還會逃票。我喜歡義大利,因為在義大利的時候,我最窮。窮到什麼程度呢?要靠老天下雨才能洗澡。但老天不會下饅頭,不會下魚蝦。可我不笨啊,餐廳有啊。於是我就去吃了,吃完飯我就要走。

老闆攔住了我,用歐洲人特有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我,好像我不是歐洲人似的。“你沒有付款啊,先生。”他說。我內心毫無波瀾,甚至因為他的表情想再點一份義大利麵。“我沒有錢,怎麼付錢呢?”我回答他。他說你可以抵押。我說:“除了我自己,我身無一物。”最後老闆叫來了警察。我做好了把牢底坐穿的打算,可是義大利警察竟然放了我。他們收集了我的資訊,給了店主老闆。對老闆說:“如果你想要回飯錢,你去法院起訴他。”老闆當然不會起訴我,因為起訴我他得請律師,而請律師可不是一頓飯錢的事情,至少得100頓那樣的飯錢。所以我在義大利成了最偉大的窮人,我想把這個訊息告訴全非洲的朋友,可惜我去了非洲之後,我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因為非洲這片土地,太有樂感了。那麼小的孩子,像一窩泥鰍一樣,有節奏地跳舞,那小白牙,那小眼神,那笑容,簡直幸福感爆棚。這不是吃一條或者一隻龍蝦能換來的,你懂嗎?如果你不懂,你去讀尼采,他明確說過:“藝術是最高貴的。”在非洲這片貧瘠的土地上,人們竟然用音樂來滿足快樂。還有他們無休止的生孩子,白天生,晚上生。弄得我以為,我如果不去生孩子,就是對人生的浪費。

我當然也去過中國,中國人太多了,所以他們關於生孩子的事情,還需要批准。白花花的牆上寫著:“一胎保準生,二胎批准生,三胎杜絕生。”超生要上稅,不開玩笑的。

現在的人已經看不到了,我原來在中國的火車上,看到一個大爺趕著一群羊上車了,可把火車上那些孩子樂壞了。

現在你要敢拉一隻羊上去,不用保安,乘客都要罵你沒素質。時代不一樣了,昨天羊能上去,今天還能嗎?昨天禁止多生孩子,今天還禁止嗎?時代不一樣,每個人被賦予了新的功能和行為,就像一隻只被圈養得非常聰明的羊。

你們知道美國人,最虛偽的地方在那裡嗎?在美聯儲,那個地方最虛偽,最沒有誠信。說印錢就印錢,把全世界當提款機,印度人民種的那點糧食,全被霍霍了。

我雖然說耶路撒冷不聖潔,但沒有否認我為此沉默,甚至充滿一些敬意。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我總覺得那些死去的人不會真的死去,這和來世沒有關係。我是在說,我害怕自己也那樣死去。我敬畏一切宗教,在恆河水中,我也清洗了我的身體,讓那賓士了千萬里路陽光直刺我的胸膛,為我加持無上的紋身。

有一次一個金髮碧眼的女孩問我,你到底叫什麼名字?她是那麼認真,都快流出了淚水,我知道這次怎麼也逃不過去了。我就說了真話,我說我叫:“喀秋莎。”

她問這名字代表了什麼?我流淚道:“代表了絢麗,代表了力量,代表了我。”我無意中的一個詞,讓我想起了一個戰爭,真正的戰爭。當“喀秋莎火箭炮”呼嘯著照亮夜空的時候,中國人總會說:“蘇聯老大哥這貨好用,趕上過年的煙花了。”可是那年冬天,太冷了。長白山的朔風大雪,也像今天晚上的朔風一樣,呼呼地刮,呼呼地刮……像要把整個世界凝固起來……任何東西似乎都無所躲藏。

我雖然又一次欺騙了這個女孩,但這次是她選擇了離開了我。她離開以後,我就像得了新冠肺炎一樣,無法呼吸,也不能入睡。可我真正的名字,我真的忘記了。我叫“喀秋莎”不行嗎?我他孃的到底叫什麼?抓狂式折磨自己都不能解我心頭之恨啊。

好在我不是個安分的人,我選擇再次出發,出發到半路上,我又迫不及待地返回來了。我以為她回來了,她帶著她的金髮碧眼回來了,她帶著性感和熱情,迫不及待地要和我親熱。

沒有,她沒有回來。我又藉著皓白的月亮,坐在她家的陽臺上哭了一晚上,眼淚鼻涕一起下,我母親如果看到的話,一定會心疼地也跟著哭起來。不知道她會怎麼安慰我,大概會說:“成熟點吧,別哭了。你適合更好的。”

我適合嗎?狗屁!不過人生就是這樣,想什麼來什麼,我又一次踏上旅途的時候,半路撿了一條狗。本來我不要它,它死乞白賴地跟著我,不要也不行。後來就一起了,自從跟了它之後,我就有了一個毛病——自言自語。其實我是想著,身邊有條狗呢,不能小看狗子,所以我心裡想什麼,我就跟它說。它一句也不回,但也不反駁,趴著頭總是認真聽。很多時候它還能懂你,比金髮碧眼那娘們強多了。

哪想它是個命短的,不知道哪裡吃了什麼,把自個藥死了。也怪我懶,從不做飯。可是一個四海為家的人,我上哪做飯去。我都是到處撿著吃,要著吃,窮地兮兮地。我懷疑哪天,我也能給自己藥死了。不瞞大家說,從北極到南極,從東半球到西半球,我沒少試吃野果子,跑肚拉稀那是家常便飯。

大黃死的那天,我哭了。從那之後,自言自語的毛病算是徹底沒治了。這也是我後來找不到真心妹子的原因。你想啊,一個人總是自言無語,很突然地那種,女人害怕啊。女孩問我:“你剛才說啥?”我說沒說啥。這樣的情況多了,女孩以為我有病。後來我就信以為真,就當自己有病吧。可是我發現,這是惡性迴圈啊。如果我當自己有病,我自己就會遠離別人,男人和女人我都遠離,於是自言自語的情況更加嚴重了。那種嚴重的情況,我希望你們這輩子不要體驗,連看都不要看到。

後來一個算命先生給我出了一招,我現在想想,真的得感謝他。把我從神經病中解救出來了。他問我你抽菸嗎?我說不抽。他又問你喝酒嗎?我說不喝。他說你賭博嗎?我說也不賭博。他說那行了,你從抽菸開始練習吧,自言自語的毛病就會好。

果然我開始抽菸之後,嘴都用在抽菸上了,自然就說話少了。抽菸抽多了上癮,就更放不下煙了。最誇張的時候,一天8包煙。可我沒有工作啊,我就只能撿菸頭吃,就這樣,我吃遍世界上的好煙以及壞煙。老菸民都有自己鍾愛的牌子,唯獨我沒有,所以所謂的“牌子”都是慣出來的毛病。不過後來還是更喜歡古巴的煙,煙味重,一口下去頂一根中南海。而且抽菸之後呢,氣質還上來了,愛裝,裝文藝範,裝沉默,裝老闆,裝黑社會……煙一上手,感覺就來了,氣質風範自然也來了。所以呢,也是機緣巧合,我一不小心成為了網紅。你說這事巧不巧?

從此就走上了演藝事業,人送外外號:“煙哥。”從此呢,什麼都好像多了。錢多了,抽菸更多了,女人多了,吃飯多了,應酬多了,表演多了……直到有一天我又躺在了床上了。

病床了,就兩個人。我和一個大爺。我們都孤零零地躺著,醫院的走廊裡也靜悄悄的。我才意識到這些年的生活裡多了很多東西,唯獨少了自己。

大爺是尿毒症,得透析,挺可憐的。四個兒女,只有一個小女兒來照顧他,其他的都沒有來。老人說起這事,就老淚縱橫,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勸。老人的女兒,長的敦實,有點性感,很會照顧老人。

她睡在我和大爺的中間,中間支了一個小床。有一天晚上,我看著她,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如果她沒有結婚,我娶她多好。她人很好,給他爸做飯,還給我做一份。

她父親走得那天晚上,我看著她慢慢給父親擦拭身體,沒有害怕,也沒有哭泣。第二天我也出院了,慢性病還治啥呢?不過在醫院我悟出一個道理,就是關於新冠肺炎的。外國人和中國人看待這個東西的態度大概是這樣的。外國人想沒有自由,我要命幹什麼;中國人想沒有命,哪來的自由。以人為本,天大地大命最大。不過打那起,我這煙是不能抽了。抽一口,得喘半天,弄不好還吐血,肯定抽不了了。所以我逢人就說,終於把煙戒了。所以“煙哥”從一代傳奇,成為了過去。

後來我去了瑞士,聽說那裡空氣好,有利於我這個病。我在瑞士租了一個林間小屋。遊山玩水,好日子只過了一個月,就被房東趕出去了。因為沒錢續租了。

後來還是碰到一個女人,她看我流浪,不忍心。把我帶回她家,我當然心懷不軌,使出了浪漫的招數。她全部接受,我們就這樣,稀裡糊塗地住在了一起。她有個11歲的兒子,起初我不願意,後來還是默認了自己的父親角色。第一次當父親,我就狠狠揍了幾次這個小子,過程不愉快,結果很好。

後來我才知道,我的心懷不軌,正中她的心意。一下子安定下來了,我多少有些恐慌,無所適從。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的恐慌,讓我無處可藏。我走到哪裡,都能聽到我老婆叫我老公,孩子叫我爸爸,我有時候睡夢中都能聽見。

又是一個禮拜天,我陪著老婆和孩子去教堂。我不信他們這個教,但我喜歡她們拉我去。我就站在她們旁邊,聽著神父在臺上傳道。傳道之後,進來一批少女,準確來說,不都是少女,還有中年女人。她們齊齊地站到了舞臺上,在音樂背景下,齊聲唱歌。

那種歌詞,以及那種歌聲和調子,一下子把我帶回到了中國陝北的信天游裡了,但又完完全全不一樣。又一下子能把我帶回埃及,我就站在那個坐著的巨人的腳趾頭上,在扣著我的腳著頭,曬著大太陽。又好像是溪流,霧氣騰騰,緩緩流淌……總之那個曲子的聲音啊,在穹頂的反射下,都換成了眾人臉上的淚珠。我一下子也沒有把持住,就跟著老婆一起哭了,孩子也哭了。

倘若這時候,教堂裡突然進來一個人,一定會愣住。這是怎麼了?打勝仗了?打敗仗了?怎麼大家都哭了。可是不管他怎麼想,他只要停留一會,聽著那個歌,看著臺上一個個好像熟悉的面孔,也一定會留下眼淚。因為在這裡,有一種情愫是你無法避開,你的心靈也使得你無處躲藏。

回家的路上,妻子把我的手拉得更緊了,前所未有地緊。我心裡也很安穩,也開心。她問我:“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我說叫:“喀秋莎?”她說代表什麼意思?

我說:“代表我愛你。”她就笑了。同樣是女人,為什麼這個女人這麼好騙。後來我意識到,那是因為這個女人,希望你騙他,希望你一直騙她。

讓我吃驚的是,有一次孩子,送了我一個禮物,是一條龍,一條木雕的龍,雖然不是那麼精美,但我得想啊,這是一個12歲孩子的作品啊。他雕刻的有鼻子有眼,那幾根鬍鬚很有靈氣。我問他:“為什麼送龍啊。”他說:“爸爸屬龍。”她母親在一旁笑道:“我都不知道哦。”

孩子問我:“世界上真的有龍嗎?”我說:“你不是說爸爸屬龍嗎?爸爸上輩子是龍,上輩子做錯事了,這輩子來給你當座駕了。”說完,我背起了他。這是第一次背起他,好重啊。

再後來,我尋思,不能光吃飯不幹活啊。老婆無所謂,但得給孩子樹立榜樣,想來想去,網紅是不能再幹了。瑞士的土壤,不太適合網紅。幹什麼好呢?靈機一動計上心來,我遊歷全球大好河山,野外生存能力還行,也能胡整幾個國家的語言,這不是幹導遊的料子嗎?

說幹就幹,我還真幹上了導遊。導遊就是帶著別人看世界。我一般說得最多的是,大家自由去看,不懂得問我,遇到難題問我,風景就在那,你自己看。

好景不長,後來……總之,這一生說不清,道不明,馬馬虎虎還湊合。

獨立學者靈遁者小說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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