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動車上下來，走到出站口時，時間是夜裡的十點鐘。
已經在網上約了輛車，電話那頭是個年輕女孩的聲音，語氣裡滿是急切的歉意：“不好意思呀，麻煩你多等我一下。”我沒有覺得不耐煩，反而很欣賞她晚上出來跑網約車的勇氣。
我在站前廣場的候車區等待，天空飄著小雨，北風呼呼的來，寒冷又加劇了我的疲憊。
剛上車，隱約聞見車裡有飄渺的香味。不是空氣清新劑那種含有化學成分的濃烈，也不是鮮花盛放的那樣撲鼻。就像是春日裡柔和的風，從遠處帶來一丁點橙花香，清清淡淡的，卻又讓人醉得情意綿綿。
我身體的倦意在這香味的紋理中漸漸舒緩，雨霧佈滿車窗玻璃，窗外是朦朧的燈河。
女孩先開口說話：“這麼晚下車，挺累了吧？”我回應著，隨意地和她閒聊起來。
女孩梳著丸子頭，穿一件連帽的豆沙粉衛衣，臉上戴著口罩，眼睛專注看著前方。
我告訴她很喜歡車裡的香味，她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左手從車門置物箱裡拿起一塊香皂，舉起來給我看了看：“你說的香味是這個吧，是我在手工作坊做的。”
說完，右手在副駕駛的包裡摸出幾顆糖遞給我：“給你吃，這是我在家自己摸索著做的果汁糖。”
是那種網紅糖，我忍不住拉下口罩湊近聞了聞，是蘋果味道的。和著香皂的味道，一股溫和，沁人心脾的甜意蕩滿我整個鼻腔。
有開網約車的理性，也有做小手工的感性，我對女孩的好感像是開啟蓋子的水蒸氣，不斷的往上升騰。
女孩剛來這座城市不久，這裡的一切對她來說彷彿是剛收到的盲盒，新鮮又好奇。
她開網約車的理由聽起來很有趣，不是想做斜槓青年，純粹是覺得這裡的夜景“名不虛傳”，有時候一個人欣賞略感孤寂，就想到了這樣的方式找個人陪。
其實，她是舞蹈老師，和朋友一起在車站附近的藝術中心開了間街舞工作室。
“我們也招收成年的學生。”她說這句話時語調鏗鏘，好似有一種“我是不是很先鋒”的驕傲。
我的確被這種“劍走偏鋒”的做法給驚到了，不禁問她的初衷是什麼。
女孩笑著告訴我：“成年人也有夢想的啊。”
接著，說了她自己的故事。
大一的時候，女孩誤打誤撞的參加了街舞社團，此後，她對街舞的熱愛一發不可收拾。在時光很長，青春很好的大學歲月中，女孩把大段大段的光陰沉浸在跳街舞裡。
勤學苦練必將有迴響，女孩的舞姿獲得了熱烈的掌聲。她已經到了可以“出師”的程度，不斷加入的初學者都想做她的學生，她也嘗試在校外的舞蹈班兼職。
跳街舞成了女孩最大的夢想，她想要一直與夢想比鄰而居。
那時的追夢路，父母進行了阻礙。從小，女孩就是人們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畢業後，女孩聽從了父母的話，回到了家鄉的小鎮。
她努力接受現實，每天在“生活就是這樣的”日子裡度過。可她的心裡始終像住著一隻不安分的小兔，下班後飛奔到到縣城的培訓機構教孩子跳街舞。
父母、親戚責怪和反對的聲音鋪天蓋地的襲來，他們無非是認為跳街舞是不切實際的夢想，這樣的夢想怎麼能填飽肚子。
女孩超級冷靜，她堅信只要自己對街舞愛得夠深，做得夠好，一定不用擔心會捱餓的。固執的父母意識到女孩真的長大了，收起了他們的執拗，放手讓女孩去遠方追逐。
我突然非常世俗的小心翼翼問女孩，是不是有父母給她兜底，才敢這樣野蠻生長。
女孩無奈的笑起來：“我的父母非常普通，他們希望我留在身邊，是父母對孩子那種本能的牽掛和愛。”
女孩告訴我，她上大學的全部學費是自己跑銀行貸款來的，自從兼職教跳舞后，她就沒有再伸手向父母要過一分錢。在老家工作這幾年，她獨自把貸款還清，並且自己出首付買了輛代步車。
我感到一陣羞愧，認為夢想被現實耽誤的人，不過是軟弱者強找來搪塞的藉口吧。
女孩一點也不怨恨父母沒有給她更多的幫助，也沒有覺得原生家庭是種累贅，她反而很感謝父母讓她時刻有懷揣夢想的勇氣和能力。
女孩很自豪地說：“很多人的夢想不是被現實的木棍攔腰折斷的，而是被自己心裡的懼怕擊垮的。喜歡就去嘗試，夢想要去堅持。未來的一切沒人會百分之百有把握，我們要做的就是不畏前行。”
仔細想想，也許殘酷的不是現實，而是人心。只要心裡存在著“畏懼，害怕”這些詞，那就很難與世界握手言和，很難讓生命充滿熱烈的夢想。
上學的時候，自己很喜歡某個專業，可是心裡害怕它是冷門專業，害怕畢業後不好找工作，在這種未知的害怕心理中，自己作出了妥協和放棄。
工作以後，還想多學一門外語，多考一些證書，可是害怕別人的眼光和口舌“學這些有什麼用？”不夠堅定的心出現了動搖。
甚至談戀愛找物件，明明兩人三觀一致，情投意合，卻害怕對方沒有自己優秀，或者害怕對方比自己優秀，於是，選擇分手。
人心是一場長久的試煉，希望我們在某一個拾起夢想碎片的瞬間，不要告訴自己“為什麼我當初不試著勇敢一點？”
車在雨夜的城市裡行駛，我恍惚覺得夜色如海，我們像只小船航行在廣袤的大海上，始終有燈塔在指明。我身體裡彷彿有種力量，若有若無的在流淌。
我為女孩感到欣喜，兜兜轉轉的站在了夢想的原點，她的“不畏前行”一定會帶她的夢想去到更遠的地方。
作者簡介：毛小六，願做一個溫柔的人，相信世界上所有的美好都在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