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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見你2021#

很多時候,我們要描繪一件事物會遇到困難,這會讓我們著急。我們不知道如何準確地講述漸漸消逝的鄉村炊煙,曾經的土磚牆早已在風雨中傾踏,不知道如何捕捉有著狹長陰影的小巷子,就在轉彎處,一棵香樟樹早已在深沉的夜色裡睡去。更多的時候,我們不知道如何敘述來自於內心的震動,就像《最後的演講》的作者蘭迪-鮑許一樣,面對生死,在不多的時日裡,他如何表達自己對三個可愛的孩子和一生的愛人的感情。我在讀這本來自於西方的關於生死的經典作品的時候,感覺到的是一種真實的力量。他在浴室洗澡的時候,大哭不已,在妻子生日的派對中,當妻子擁抱他,在他耳邊輕聲說道“我不要你死”的時候,他感受到毫無辦法阻擋疾病的脆弱。我們需要就自己的生活,做仔細的檢討,那麼多細節充盈了我們的每一個瞬間,在嘀嗒的鐘音裡,在手腕上我們自己都可以觸控到的脈搏起伏中,我們經驗到了生命自身的激動和痛苦以及漫長的平靜。

並不是言語的匱乏造成了我們描述生活的艱難。如果是言語的問題,那麼,我們可以手持一本字典一本詞典,我們可以按照部首偏旁或者音韻來建設我們的寫作世界。任何一個字自身的被創造都集聚了人類文明的思想,這也是我們從“語言文化”四個字裡面領會到豐腴內涵的原因所在。你看見犁的時候,得動用你父親和祖父的形象,那些依然活著和早已逝去的生命有著不可以複製的力量,你提及田地的時候,比如山東萊蕪一帶茂盛到可以長到一米多高的大蔥的土地,你會看見碧綠的希望和無數辛苦的身形。你在談論早晨的時候,山坡上的晨曦、逐漸枯黃的野草、從草叢裡驚飛的麻雀、坡谷裡橄欖樹的人家、隔著另外一個山坡傳過來的狗叫聲,所有這一切都會奔湧而來,你根本拒絕不了這種強烈的現實,你甚至可以這樣說:

如果你來我們村子,在第二個路口,往左轉,那裡有一棵桂花樹,然後向前走,一直走到一個水塘,往右手看,那就是我的家。

你會發現,你無需像一個語言學家一樣掌握每一本字典裡所有的字詞的來源和意義,那是語言學家的事情。你需要做的是,順著你在成都羊市街走路的腳步聲,穿過東馬棚街,就可以聞到一種叫做“黃牛肉”的味道。這種僅僅屬於這一小片區的黃牛肉的香味,瀰漫在空氣中,使得你如同一個真正的旅行者,到了一個地方,你不會辜負地方上的美食。“什麼?到了成都,你都沒有吃過黃牛肉啊,有點冤,有點冤。”於是,你會伸出手,指著拐角的一棵黃桷樹,那裡還有一棵三葉梅,翻過圍牆。“看見了嗎?過了那棵樹,就是那個館子啊!”你說“啊”這個字的時候,稍微拖長了一點,語音比較重。因為你擔心他人走錯路。

克服寫作時候所謂的語言表達的困難,聽起來讓人不舒服,甚至不道德。今天每一個熱愛文字練習的人,都至少有著高中以上的教育,他們所知道的字詞的數量足以完成一部偉大的作品了,比如《戰爭與和平》或者《巴黎聖母院》,在閱讀《邊城》的時候,你會發現沈從文總是在運用屬於湘西的言語,唯一有一點不同的時候,沈從文之總是按捺不住自己的情感,要站出來說話。所以,你讀他的小說或者那種和散文沒有區別的短篇故事,就會被他內心的話語所影響到。對你我來說,領會生活遠比領會詞語更加重要,詞語是表達生活的符號和聲音,這正如我們看一個人,我們寧願看見他的內心而不止是看見他所穿的衣服。衣服的品牌對於一個善良的人,毫無價值,因為善良就是他高貴的品牌。羅素說:“要理解一個名詞,就必須熟悉那個名詞所代表的東西。”對於文字練習愛好者來說,當你選擇某一個詞語的時候,你就在決定如何進入到你個人的全部生活以及你身後的那個巨大的背景:歷史、故鄉、溫暖、冷漠以及遙遠的期待。

雷蒙德-卡佛有一段話,很深刻:

假如我說“夏天”,寫下“蜂鳥”這個詞,裝在信封裡,帶下山去,投進郵筒。你一開啟我的信,就會回想起那些日子,還有我是多麼、多麼地,愛你。

我相信你會鼓勵自己和自己的生活建立真正的關係,接下來,我們和詞語的關係才會變得生機勃勃,確保詞語可以成為描述我們人生的力量的前提,始終是我們眷戀人生的感情,就像你常常提及的思念、憂鬱、隔離、喜悅、平靜、以及值得期待的迴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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