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你這兩年幹得不錯……”
“哎，混後口飯吃而已。”
對於我們普通人來說，終其一生的奮鬥，也不過是為了那一日三餐。
小的時候，覺得路都好寬好長，怎麼跑都跑不到頭。
追不上前面飛遠了的蜻蜓，拉不起後面等待飛翔的風箏。
等長大點了，又不想受父母的束縛，甚至有離家出走的荒唐念頭，要像大人一樣，追尋自由的世界。
盼著長大，可以像大人一樣，支配自己。
然後等啊等，不經意的，就踏入了成年人的世界。
上學的時候，很喜歡魯迅先生的文章，細膩，批判，激昂……
後來，當了幾年成年人再讀先生的文章時，才真正讀懂了。
被嘲笑，被打趣，被嫌棄後慢慢還著酒帳的孔乙己。
仍舊笑著問孩子們，“你知道茴香豆的茴怎麼寫嗎？”
低著頭對兒時玩伴恭恭敬敬叫“老爺”的閏土，那個生機勃勃的少年，還是被貧窮和際遇壓彎了脊樑，沒有活成想要的自己。
有人說，最怕讀懂了魯迅先生的文章，因為讀懂了，便就說明我們已身處其中。
先生看透了世間萬物，寫的就是我們身邊的百態眾生。
先生是文豪，用文字描述成年世界的無奈。
我是廚子，距離先生差了萬千星辰，在我眼裡，成年人的悲哀，都藏在了一日三餐。
01
小時候的冬天，似乎比現在還要冷一些。
老媽比所有人起得都早，因為有三個孩子要上學，天不亮就得從家裡出發。
學習費腦子，還要長身體，雖是粗茶淡飯，但不能讓孩子餓著肚子。
這一做，就是十幾年，吃了老媽做的早飯，再冷的冬天，都能過去。
後來我問老太太，這麼多年，早起給我們做早飯，怎麼堅持下來的。
老媽說她也回答不上來，只是後來從我姥姥口中得知，我媽從小就愛睡懶覺，最討厭早起。
老婆懷孕的時候，我在心裡默唸，將來會把自己的一切毫不保留地給孩子。
但是到我寫到這裡的時候，突然想問自己一個問題，等孩子上學的時候，我能像老太太一樣，早起給他做一頓簡單的早飯嗎？
過了一會兒，我便明白，當我有了這種疑問的時候，已經證明我做不到了。
因為白天我有很多很雜的工作難題要解決，晚上還有家庭瑣事要面對。
等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最容易才思湧泉，奮筆疾書後上床睡覺已經過了午夜好久，哪還有精力早起做飯呢。
我自己甚至都嫌買個煎餅要等兩分鐘而不吃早飯，我也想早點睡覺，不用掙那麼多錢。
可是，房貸的銀行不答應呀！
我曾經也有豪言壯志，到如今的卑躬屈膝，被人從一頓早餐裡就看出來了。
02
《平凡的世界》裡，孫少安的二爸孫玉亭，讓我記憶深刻。
一家人吃了上頓沒下頓，一邊慫恿自己的親哥哥上臺挨批鬥，一邊從哥哥的菸袋裡抓煙。
侄子結婚，按道理要叫一對新人去自家吃一頓飯的。
他蹲在石頭上，皺著眉頭作難的樣子，我感覺似曾相識，不知有多少次，我也有同樣的經歷。
後來還是少安自己帶著糧食去二爸家吃飯，二爸二媽很窮，但是很體面。
二爸是公社革委會成員，二媽是婦女主任。
腳上的膠鞋破了，褲腿短地露著小腿，褪色的帽子邊角開了線，最難過的還是肚子裡轆轆的飢腸。
不過生理上的痛點，已經完全被精神世界的飽滿給沖淡了。
以至於到了晚上，他還會偷偷地跑去男人被大水沖走的王才娥的家裡，來維持精神生活上的充裕。
他可以吃不起飯，但是不能不開會。一天不站在眾人面前講幾句話，比餓上三天三夜還痛苦。
在我看來，一日三餐還是要吃的，餓久了大腦就會產生荒誕並危險的想法。
電影《我不是藥神》中王硯輝有句經典臺詞，“這世上只有一種病，就是窮病。”
得了窮病，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敢正視自己的窮。
總是望其透過精神層面的刺激，來掩飾身體的飢餓。等到飢寒交迫，四面楚歌的時候，便也迴天無力了。
03
開飯店的時候，一個40多歲的男人，總是要半份面。吃半碗免費的小菜，鹹了再喝一碗麵湯。
我覺得他肯定在捱著某段艱難的日子，畢竟成年人的世界裡有太多不易。
但當我知道他的經歷後，便再也沒有同情過他。
用魯迅先生的話說，“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大哥是屬於那種浪費天賦的人，能力有餘，努力不足。
套用時下流行的話說，在最該奮鬥的年紀選擇了安逸。
大哥剛步入社會就在一家上市公司嶄露頭角，30歲之前就已經連升幾級，當上了中層領導。
幸福來得快，去得更快。升得太快，大哥開始放緩了進步的步伐。
慢慢被其他人超過，當他發現以前看不上眼的下屬竟然已經比自己級別還高時，不是幡然醒悟，而是給別人下黑腳，穿小鞋。
公司發現後把他辭退，他竟然抱怨是命運不公，認為自己只是時運不濟。
以至於之後的十多年裡，心態漸漸失衡，壓力越來越大，自己的經濟狀況越發不景氣。才來我的店裡點半份面。
我記得在一本書中看到過一句話，30歲是人生的分水嶺，還能繼續學習的人，將迎來新的篇章。
停滯不前的人，就可以體會一眼望到頭的感覺，不再有大的波瀾，同樣也再無高峰。
後來有半年的時間沒見到大哥，再見面的時候他又換了家公司，似乎是看清了什麼，跟我說，如果他能遇到30歲時的自己，真想告訴他，讓他再努力一點！
我和大哥交淺，不宜言深，我多想跟他說，你怎麼知道此刻50歲的自己沒有正在看著你，多想跟你說，再努力一點！
畢竟種一棵樹最好的時間是十年前，和現在。
04
《我的前半生中》的羅子君，為了家庭，選擇了相夫教子。
從此生活變成了日常起居，一日三餐。
柴米油鹽成了同伴，煙熏火燎變為主場。
營養，口味，色澤變幻不同，美食一盤盤上桌，日子卻一天天黯淡。
生活可不是電視劇，普通人沒有主角光環，若是不幸走了這一步，雖不是萬丈深淵，但再站起來時，恐怕已是傷痕累累。
感情世界裡，若是一個人付出到一日三餐變成自己生活的全部，大機率是要危險的。
《從你的全世界路過》中，小嶽嶽嘶喊著追出租車的畫面，應該撥弄了好多人的心絃。
彷彿那一刻奔跑的是自己，最痛苦的是，即便跑得再快，追上了計程車也於事無補。
我本想騎馬仗劍走天涯，奈何你說塵世繁華，許我半生牽掛。
於是我當了劍，賣了馬，到頭來換了餘生孤寡。
感情是最講究平等的，奈何有人只知道一味的付出，卻不知這樣的付出終會變得廉價。
從天堂到地獄，都是自己作的孽。
成年人的世界，有悲哀，有不易，甚至有些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但好歹，我們骨頭還硬，脊樑還直。
看文章的各位，願您還是小時候那個追蜻蜓的孩子，雖然路很寬很長，好像永遠追不上的樣子。
即便還會跌倒，但仍舊像小時候一樣，立刻爬起來，笑著繼續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