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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你沒有離開,

一紙文章,你便復活了

你的名字,泅過你的回憶

爬上岸,你一身墨跡

今天,暫且不談你的往事

我看見,你已是一臉的倦意

父親,在那邊

你可還,做你的教師?

那天,看見你的墓碑旁

斜倚著一支木棍,三尺教鞭

難道,你還在惦記?

靈魂的飛昇,早已超越

思想的頂點

父親,放下吧

是非功過,由得他人去評定

如果覺得孤寂

你就,繼續寫你的筆記

秋風乍起,父親

你要記得加衣

冬至,我再給你送件寒衣

我們的母親,你不用掛記

我們,一定會盡到心誼。

母親收拾父親的遺物時,發現了父親的一本筆記。值中元節和教師節來臨之際,我整理一篇文章,刊登於蒼梧晚報上,祭奠父親,也寬慰母親的心。

筆記中,父親已經洞悉紅塵,只想回憶平凡的一生,已看淡名字和其他凡塵之事,母親也關照我,不要提及父親的真實姓名。我想起,父親曾經用“古弓”為筆名釋出過一些小文章,於是遵從父親的心意,文中需要之處,就用他的筆名替代。

文章標題為“古弓老師二三事”。

古弓老師,平凡的一生,一生平凡,平凡得無需再用提他的名字。無奈平凡之軀也有“年輪”,據其疏、密、張、弛,姑且把他稱做小弓老師,大弓老師,古弓老師吧。

山青水秀的桃源。

一位滿臉皺紋的老父攙著畏畏縮縮的小兒子來報名上學了。

“小弓老師,給小四起個名字吧,孬好都中。”

“他有哥哥、姐姐嗎?”小弓老師撮一下掛到鼻端的近視眼鏡。

“他有三個哥哥,老大叫新根,老二叫新本,老三叫新枝,這是小四……”

“根、本、枝、葉——好!小四就叫新葉吧!”

一錘定音,新葉。葉者,頁也,歷史新的一頁!

高大的銀杏樹濃蔭覆蓋下的三間教室。教室對過的圍牆上一群小麻雀在吱吱地叫著,教室裡小弓老師在上課。

講著講著,不知怎麼地小弓老師聞到了一股臭味,“隨他去,大概哪個小子放屁了吧。”一會兒,陣陣揮之不去的臭味充滿了教室。小弓老師警覺地瞄遍了課堂,“不對,新葉怎麼苦著臉?”,走近一看,天哪,小四板凳下一攤稀屎!

小弓老師把小四,不!新葉,拉到學校前邊的山澗溝裡,嘩嘩地向新葉屁股上灑著水,一會兒,又幫他洗屎褲子。清澈的溪流滑下一道長長的黃漬,新葉穿著小弓老師打著補丁的褲子瑟索地蹲在小溪邊,……

山城中學,月光朦朧。大片被炸塌的黃泥、石塊狼籍地佈滿了小操場的南端,一根馬尾松枝掛在小操場上空的高壓電線上,風一刮,碰到另一根電線,便噼啪地炸出筐籮大的火團來,好不嚇人!

大弓老師帶著他的班長、團支部書記在迭課桌,豎竹竿。原來這根馬尾松是他們班白天放泥炮時不慎炸蹦上去的。十多張課桌迭羅漢似地聳立了起來,大弓老師在班長、團支部書記的保護下,手拿竹竿顫悠悠地登上了課桌堆頂。在長竹竿剛接近電線的一瞬間,只見一大團電火光一閃,大弓老師“啊”的一聲,滑下了三層課桌!

“老師,你不行,讓我來!”班長、團支部書記爭先恐後地說。

滑下課桌的大弓老師一瞬間猶如醍醐灌頂,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力量在支配著他。他斬釘截鐵地喝道:“誰也不許再上,快把課桌送回去!”

幸虧沒有再搞下去,供電局的師傅的一番話幾乎嚇破了大弓老師的苦膽:“你以為那是普通的工業用電嗎?那是專供軍隊雷達用的一萬伏高壓線!你們那根竹竿潮,如果碰實了,你們學校就出事了,三條人命啊!”

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要人不惑首先要已不惑。為了給學生一碗水,大弓老師要求自己準備一桶水。

朔風怒嚎,大雪紛飛,江山一籠統。冬天清晨的六點鐘,天還沒亮。市教院的院子裡有個人在徘徊,他就是一週一次來這裡面授的大弓老師。由於雪大風狂,連雲區的函授學員今天就來他一人。這不,坐連雲港五點鐘的火車(因雪大汽車不通)又從新浦車站步行到這裡天還沒亮。黎明前的教院一片靜謐,圍著教學樓的雪地上撒滿一圈足跡,深一腳,淺一腳,人生的足跡,是如此的不規則,……

三十年辛苦,三十年求索,又一個十年過去了,秋霜悄悄地爬上了大弓老師的鬢角,順理成章,大弓老師又升了一級,成了古弓老師。

三十年求索,三十年蹉跎。

任兩個高中班語文課、一個班主任的古弓老師,負責全校的教研工作。

學校的教研工作,多年來,由於教務處人手不足,基本處於停頓狀態。要想一朝恢復,工作量是挺大的。選定教研組長,擬定教研專題,制定教研計劃,組織公開課,開展第二課堂……古弓老師上下奔走,忙的不亦樂乎。

累,已夠古弓老師受的了,老天還要無情地考驗一下平凡之軀的古弓老師,數家醫院,權威專家,直至權威醫療儀CT,診斷古弓老師為肺癌!

“怎麼會是肺癌呢?不就是咳嗽十多天嗎?”古弓老師死刑判決書在手,還有點不服上天的宣判。

天黑了,地動了,太陽無光了,古弓老師墜入冰冷的深淵。那邊也大概也缺個普通教師吧,去,去吧,還幹我的老本行吧,……一向要強的古弓老師外表冷若冰霜,內心一片淒涼。

九點多鐘,校園裡寂靜無人。古弓老師帶著小女兒拿著筐,來收拾辦公桌了,這是我自己的東西,拿走,這是公家的東西,夾子,直尺,留下,玻璃板,再抹一下吧……古弓老師機械地移動身軀,他的小女兒邊收拾邊眼淚叭叭地落著……

第二天清晨,早自習。古弓老師就要踏上去外地就醫的人生最後的征程。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該跟孩子們告個別。

“老師的窗前有一……棵……米蘭……”孩子們痛哭失聲;“同學們,請寬恕我……失職……苛刻……再見了……”一向剛強、嚴厲的古弓老師像是變了一個人,手掩著口,眼淚像開了閘的水……

命運捉弄了古弓老師,他居然又回到了學校。一踏進傳達室,信箱上的名字竟然被人摳掉了……劫後餘生的古弓老師內心長長的嘆息。

古弓老師還是古弓老師,他是個死心眼。前後十八天身心交瘁,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又回來的古弓老師,還是兩個班高中語文課,還是教務處大量教研工作。活見鬼,他還要做班主任!他實在放不下為他哭著送行的同學們啊。無奈已頂班了的青年教師不讓:“老東西,命都不要了!”

搖頭一笑的古弓老師,在一片“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稱頌中的古弓老師,愉快地又教他的語文去了,有後福的平凡人還是平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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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於德慶:做人不要太張揚〈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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