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時代有過一條黃狗為伴。在我模糊的記憶裡,好像一開始大黃就個頭不小,可是比較瘦。那個年頭,可沒啥好吃的餵它。每每我啃吃白麵饅頭的時候,它都會眼巴眼望地盯著,我揭一點饃皮扔給它,它就特別興奮,撲過去,連地上一點點渣子都不放過,經常會把那一小片地面也舔得乾乾淨淨。那時候我還沒上學,一個小人和一條大狗在我母親工作的校園成天遊蕩。有了它,為單調而孤獨的童年歲月增添了很多快樂和溫暖。它學會一些翻滾和匍匐的動作,在我面前經常表演。尤其是冬天,我最喜歡抱著它取暖,被我抱著的大黃顯得格外老實,我把手放在它肚子上面,它都會一動不動的,用它熱乎乎的肚子暖著我冰涼的小手。後來我上學了,大黃想再和我如影隨形已經不被允許。每每我背起書包走出家門,它都會像往常一樣興沖沖地跟上我,這個時候,我就開始趕它回家,它不願意,我就踢它肚子,還拿石塊砸它。慢慢的,它就只敢送我到家門口了,然後滿眼不捨的目送我遠去,我常常在走得很遠以後回頭看,它已經變成一個小黃點兒,可還是站在院門口望著我。而這個時候,我只要忍不住向它招招手,或輕輕喚一聲“大黃”,它就會箭一般向我衝過來,到我跟前圍著我打轉兒,又是蹦又是跳的。我就又開始後悔,再趕它,踢它砸它。終於,它再也不敢跟著我了,只是遠遠的,目光憂鬱的看著我。
後來一個寒假,父母親調動了工作,年前我們家要搬到20公里外的一所學校居住。大人們在家裡收拾東西,然後一樣一樣地把收拾好的東西從房子裡抬出來。大黃很茫然的看著這一切,跑來跑去的,不知道主人們要幹什麼。直到所有的東西都收拾完了,裝到一輛拖拉機上面。大黃似乎有所明白了,它開始唧唧地叫喚,顯出煩躁而又恐慌的樣子。我們都上了拖拉機,就剩大黃了。姐姐對我說大黃就聽你的,你喚它上來。我大聲地喚大黃大黃,使勁衝它揮手。大黃不僅沒有上來,反而後退了幾步。我下了拖拉機,過去撫摩它,然後試圖把它帶到拖拉機上,可是大黃最終還是不願跟我上車。哥哥姐姐和爸媽都下來了,任怎麼呼喚,還是拿出饅頭引誘,大黃就是不靠近他們。後來爸爸無奈地說,看來這條狗不跟人,只好棄了它了,養了總有30多斤,可惜了。我們再度上到拖拉機上,我不願意走,媽媽說這狗餓兩天就聽話了,讓爸爸過兩天來帶回去就行了。搬到新家,我就開始想念大黃,想那個院子只剩它一個,它怕不怕,想它晚上睡在哪裡,想它沒吃沒喝的,怎麼活得了。我流著淚求爸爸,第二天去帶它。爸爸答應我了,我才睡了覺。第二天晚上,爸爸回來了,大黃沒被帶來。爸爸說它警覺得很,根本不容人靠近。我聽了很著急,說那咋辦,大黃會餓死的。爸爸看看我,說,要不,明天再帶你去試試。第二天我又回到了原來的家,剛下了爸爸的腳踏車,還沒進院門,噌的一下,大黃不知從哪裡撲過來,又是翻滾又是匍匐的,一個勁蹭我的褲腿兒。爸爸從口袋裡掏出兩個幹饅頭給我,說,餵它吃吧,該餓得夠戧了。我掰成了兩半扔給大黃,大黃一口就吞了下去,然後看著我手裡剩下的那個不停搖尾巴,我整個兒給了它,它又一口吞了下去,噎得直打嗝。我心疼地撫摩它,它靠著我,一動不動的。就像兩年前我沒上學的時候一樣。後來,來了幾個父親的同事朋友,父親把我喊了過去,對我說,大黃只認家不跟人,不好帶回去,說必須把它捆起來才行,然後遞給我一跟繩子,教我怎麼才能在狗脖子上寄成一個繩釦。我按照爸爸說的做了。在我寄繩釦的時候,大黃很配合我,一動都沒動。那是個一拉就緊的繩口,接下來的事情是大人們做的,大人們激動地說,這個年節有狗肉吃了。大黃被吊在院子裡的樹上,在我聲嘶力竭的哭聲中,變得血肉模糊。我一直覺得大黃是被我親手殺死的。同時殺死的,還有我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