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該是父母或者爺奶守護我的成長,但因重男輕女,我與他們朝暮相對要等到十幾年之後。但是那份本該屬於我的溫暖,是你加倍給了我。我年幼的生命一直是你精心呵護著,春來秋往讓我茁壯成長。
長大後聽大人講述我小時候的事情,我自己都嫌棄自己,但是當年的你沒有嫌棄,終究是熬過來了,只是經常感嘆:都怕養不活,沒想到也長這麼大了。
本就不討喜還多病,好多次都病入膏肓,命懸一線,也是命大吧,每次都能逃過一劫。有一次是三伏天,大家熱的都不敢出門,而我病得眼看馬上就不行了,舅舅和你輪流抱著我去醫院搶救,不難想像你們如何心急如焚,汗流浹背卻全然顧不上自己。有時候你也會嗔怪道:你小時候生病很氣人,常常逢年過節的病重了,人家忙著過節,我們忙著去診所。小姨說,我小時候啊,特別磨人,有時候一整夜的不睡覺,非要抱著到處走,要不就哭個不停。而我記憶中吃藥是常事,不懂事的我還曾偷偷揹著你把難吃的藥扔到床底下。都上小學了,我依然三天沒有兩天好,有一次感冒,在家輸液一週,那一週也沒有去學校,天天躺在床上,有時候難受得不想吃飯,是你總想辦法做我愛吃的飯菜,端到床前一口一口地餵我。
後來我長大了,很多事不用別人轉述,自己也能記住了。永遠也忘不了你在零下十幾度的冬天,從溫暖的被窩裡起來,摸著黑,在四面透風的廚房裡給我做一碗香噴噴的蛋炒飯。那時候離學校遠,老師要求7點到校,而我往往要走一個多小時的的路程 ,而你為了不讓我遲到,總是比鬧鐘還準時,五點多就起來,做好飯再喊醒熟睡的我。送走我,再躺回已經不熱的被窩,等到天亮。而晚上一定會站在路口等我放學,鍋裡香噴噴的飯菜總能讓我狼吞虎嚥。
你很寵我,很多鄰居都有些看不過去。也確實,十幾歲的時候,我還什麼都不會,而比我小一歲的鄰居妹妹,洗衣、做飯、餵豬、採茶等等什麼都幹。而我第一次良心發現,開始心疼你也是在一個冬天。那天早晨出奇的冷,你端著一盆已經搓好的衣服,走出家門,準備去屋後的水池清洗,但是因為太冷,水池結了厚厚的一層冰,我看見你費力地用棒槌砸開厚厚的冰,把我那件你親手做的厚棉襖放進刺骨的池水裡,使勁搖擺,然後吃力地拿出來放在石板上砸,那一瞬間,我看見你的那雙手先是像炒熟的蝦一樣紅,緊接著發青發紫。站在一邊的我,穿著厚厚的棉襖,尚且凍得縮成一團,在那一刻,我突然心裡一抽。是啊,一個十幾歲正當火力壯的少年,怎能忍心讓年過七旬的老人在冰窖裡給你洗衣服?
我來到你身邊的那一年你已經58,你離開我的那一年你才82。二十幾年的陪伴,拋開輩分,你是一個再稱職不過的母親。聽說我在牙牙學語的時候也曾跟著舅舅叫過你娘。聽說我出生的前一天你的娘去世了,每年忌日我都會學著你的樣子給她磕頭,不知道愛哭的我是否消減了你失去至親的傷痛。聽說我就像你的小尾巴走哪帶哪, 唯一一次因為孃家有事回去一趟,過了一晚才回家,我從黃昏就開始站在路口喊你,任誰都拉不走,後來天黑了舅舅強行把我抱回家,給我餵飯,我一口不吃,只是一個勁的哭,直到累到睡著。從那以後你就很少回孃家,就算去也一定趕在天黑之前回來。
如今你已經離開很多年了,卻一直活在我的心裡。有人問過我,你覺得你可憐嗎?因為小時候總有人在我耳邊說,爸爸媽媽不要我了,爸爸媽媽不愛我,爺爺奶奶討厭你。諸如此類吧,也許當年某一刻我真的為此難過過,但是現在,如果還有人那樣說,我一定一點也不在乎。因為你給予我的已經足夠多,二十幾年的付出,不僅是溫暖了我的前半生,更是照亮我這一輩子。往後誰給的糖,我也不稀罕,因為誰給的都不如你給的甜。
所以啊,何必憂傷呢,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從一個地方得不到的東西沒準就從另一個地方加倍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