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經歷過生與死的抉擇,來奢談生命,是幼稚的。
讓我真正感悟到生命的原質,是父親的去世。當父親得了胃癌,被病魔折磨得骨瘦如柴,奄奄一息地等待死亡的時候,全家人一籌莫展。父親眼裡透露出來的,是那種對這個美麗世界留戀的神情,這神情令所有在場的人都黯然傷神,清淚漣漣。此時此刻,父親的生命脆弱得像剛從土裡冒出來的弱苗,用在風雨中飄搖的油燈,來形容是再恰當不過的了。父親的生命,成了那種隨時隨地都將熄滅的黃豆大的燈火。我們幾個兒女,都期望奇蹟突降,能夠讓父親從死亡的邊緣,回到我們的身邊。
可這只是一個願望罷了,死神還是領走了與我們生死相依的父親。
的確,認識生命應該從死亡開始。父親去世後的好幾天,我都沒有回過神來。什麼是生命?我這才認真地思考,人生這重大的命題。一種姍然幡悟的感覺,才從心底升起來。
平時在單位裡,少領了幾文錢,心裡都要不痛快好幾天。見別人升遷了,自己還是小民百姓一個。於是一種無名業火,會從膽邊燒騰起來。總是覺得自己那兒不如那傢伙,要才能有才能,要學問有學問。怪來怪去,只怪自己不會吹、拉、捧、抬……甚至心裡暗暗想,有機會一定要讓那傢伙出點洋相和土相。一種耿耿於懷的想法便充滿了心間。心理更不平衡了,當然火氣也就越方大,免不了回家要發一通牢騷,或者在家裡人面前使使性子,結果一家人都弄得很是不愉快。在單位裡也是如此,免不了要弄點臉色,感嘆幾句世事的不平,時不時在不知不覺中,用言語刺傷了同事。
過去有時候在家裡,弟兄姐妹之間,也常常會為父親的偏心,寵了誰,而爭風吃醋,內心深處有股忿忿不平。
與鄰里,也是為點雞毛蒜皮的小事,斤斤計較,兩兩爭論;夫妻間也為一些觀點的分歧,互不相讓,點滴必較……為人生設定了無數的障礙。
經歷過了這場生死離別後,才覺得過去自己非常看重的東西,是多麼的渺小和不足掛齒。
其實人生少幾文錢又何妨?當個平民百姓,只要好好地活著,那也是幸福的啊!對於生命來講,一點點恩寵榮辱,真是不值一提啊!夫妻和鄰里間的意見相左,不是也可以採用“退一步海闊天空”的方法,來化解嗎?為什麼非要弄個魚死網破啊……想想生命的脆弱,才覺得我們的有些活法,是不是太垃圾了。
“要好好活著。”將父親的後事料理完後,我這樣告誡自己。
我好好活著的目的,不僅僅是為我自己。想想父親那很不情願離開我們的神情,我想我除了自己要好好地活著外,也還要為父親好好活地著。
於是我修改自己過去的一些慵懶行為。過去自己常常計較的是,自己比別人做多了哪幾件事,自己做了的那些事,得了些什麼報酬。而在錢文上,總是覺得自己拿的比別人少。滿腦子都是:“錢多就好好幹,錢少就隨便應付,沒有錢的事,再重要也不去理它。”那時候自己幹事圖的是“錢途”,做事的標準是:“一切向錢看。”幹什麼都是看在錢的面子上。其結果是幹什麼都隨便應付慣了,好在自己所從事的不是什麼要緊的崗位,否則自己的這種工作態度,早就出問題了,搞不好,早已出人命關天的大事了。
現在想起來,這種活法實現是一種垃圾堆的活法,簡直毫無價值和意義。
當生命不再是為個體活著,有另一條生命相托付的時候,生命的重量和質量被無形當中抬高了。
相信我們每個的生命,不僅是屬於我們個人的,它有更重要的依託。“好好活著。”不僅為自己,因為任何時候,生命都不僅僅是自己的。
“好好活著。”我再一次告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