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下手機。

眼前的桌上，是一摞厚厚的舊得泛著黴味的書信。

我小心的解開繩子，原本摞在一起的信歪倒在桌面上，似乎還揚起了淡淡的灰。

我一邊隨手翻看著一封封信封上的字跡，藉此回憶著給我寫信的人，那些事，一邊心裡很是得意的誇著自己，真是厲害，居然保留得這麼完美。

一瞬間，我隨意翻動的手指，在空中停住了，停在了那封空白的淡黃色信封上。

我沒有開啟它，任由它孤獨的躺在信堆裡。

我把雙腳蜷縮起來，雙手抱著膝蓋，把頭緊緊埋在兩腿間，任由長髮裹挾著我的思緒散落。

這是一封在18年前給你的回信。可是，我寫完了信，封好了信封后，卻沒有在信封上寫上你的地址。

還記得2002年的冬天，你來信說，你要出去，帶著你的羞澀與孤獨，去看外面的世界。我知道你暢想了很久，要離開這裡，離開這裡的暴力與喧囂。你說你要去布拉格廣場去喂鴿子，去名古屋的雪地裡用腳印踩出愛心的形狀，去納木錯的倒影裡看清自己的臉……

你說，你希望帶著我的回信遠行，那樣你的孤獨就變得世間獨有。

看著你的來信，我的淚水從微笑的嘴角淌過。我知道，你終於掙脫了自己，掙脫了那阻止你飛向暖陽的迷霧。

我努力平復了自己。小心翼翼的開啟信封，那是我給你寫好的回信：

x：

我知道，你將獲得新生。

從此，你就像樹林裡閃落的光點，渺小而又不可遮擋，沒有什麼再能讓你陷入黑暗，沒有什麼再能讓你失去了自己。

可是，布拉格太擁擠留不下你的孤獨，人煙稀薄的名古屋太冷清感受不到你熱烈的愛，納木錯的湖水太聖潔倒影不出飽經塵世的你。唯有觸手可及孤獨的你，才是那凡塵難夢的天使。

以上。

信很簡短。但，我知道，這並不是你所期待的。你期待著我是一個淘氣的孩子像放風箏一樣，拽著你在天上飛；你期待著我像一滴露水，從葉尖滴落，把你這一粒漂浮在半空中的塵土融入泥壤。

我在一次又一次的猶豫和反覆中，直到失去了你的訊息。

其實，你很難想象，我從不曾因為沒有把回信寄出去難過。因為，我不是淘氣的孩子，也不想是那無根的露水。我只會因為不是你所期待而傷心。

我把信箋鋪平，用力甩著許多年不用的鋼筆。18年後的我今天，我打算給你回信。我把你的地址寫在了信封上，並在原來回信的信箋下面的空白處寫道：

無夢而往，天使只是暫時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