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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在世,不可能盡如人意,也難求事事順心,就好比無論陽光再好,照不到的地方總是會有陰影。正是這許許多多的不如意交織成了各種各樣的故事,有悲歡離合,也有愛恨情仇,但終究誰也逃不開命運的捉弄。

提起2008年,大家最先想到的就是奧運會,這一年我們國家第一次以東道主的身份舉辦奧運會,這個創造歷史的時刻也刻在了所有中國人心裡。除了驕傲於祖國強大,每個人都有自己與眾不同的記憶。而我的2008卻實在是黑暗,黑暗到我至今仍無法釋懷,不敢輕易觸碰那段塵封的記憶。

就是在這一年,2008年,命運和我開了個天大的玩笑,而且一次還不過癮,有生以來最痛苦的兩段記憶都留在了2008年。

那一年,我讀高三,距離高考還有100天。回想著高考百日誓師大會的詩詞,憧憬著夢中的未名湖,對高考也多了一些期待。在當時的教育形勢下,高考是莘莘學子命運的分水嶺,既是挑戰也是機會。1000多個日日夜夜的寒窗苦讀究竟會得到怎樣的回報答案將在高考揭曉。那個時候意氣風發如我從未懷疑過自己,一直以來的順風順水讓我覺得自己一定會金榜題名。

因為高三學業較重,寒假自然也會比較晚,寒假在農曆小年,和往常一樣迫不及待地收拾行李坐上回家的大巴。繁重的學習之餘,家才是我最溫馨的港灣。但是這一次和以往卻有些不一樣,因為在車站卻沒有看到熟悉的身影。失落之餘突然心裡就生出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因為在這之前爸爸從來都沒有缺席過。

在忐忑中打車回到家裡,氣氛說不出的怪異,沒有以往過年時的那種熱鬧勁兒。本來該出現在車站接我的爸爸如今卻躺在炕上,臉蠟黃蠟黃的,高高鼓起的腹部顯得那麼扎眼。唯有見到我之後空洞的眼裡才出現了一抹濃烈。後來媽媽給我看了檢查報告。“肝硬化”三個字猶如晴天霹靂,再不懂醫學常識我也知道這3個字意味著什麼。醫生說能不能過去這個年都是個未知數,那一刻只覺得天昏地暗,大腦一片空白,但咬了咬嘴唇沒有哭出來,也不敢哭。

那時我甚至慶幸爸爸不識字,他看不懂檢查報告不知道自己病情有多重。我們一直在騙他說就是胃病需要休養,後來我才知道爸爸其實早就知道了,只是看著我們這麼辛苦的編織一個個美麗的謊言他不忍心揭穿。為人子女,我能做的就是在他彌留之際,多陪陪他。每次笑著和他說完話轉身走出去眼淚都不自覺地打溼眼眶。我的爸爸,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的男人,現在正在承受痛苦的煎熬,在很近的將來不知道哪一天就會離我而去。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最愛的人整日處在痛苦、恐懼和絕望中自己卻什麼都做不了。心痛的感覺,連撥出來的氣都是痛的,就像面對無底深淵,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那一年春節過的特別揪心,我清楚地知道這是爸爸和我過的最後一個春節,但我又好怕他沒法陪我度過這個春節。不幸中的萬幸,春節就在一家人心驚膽戰中度過了。至少,我的爸爸又陪著我長了一歲。後面幾天看到爸爸氣色好了很多,恐懼原多於欣喜,儘管我內心深處渴望奇蹟發生,但是理智告訴我這個奇蹟已經不可能出現,而好轉的唯一解釋就是我明知卻不敢面對的原因。越到最後,爸爸也越痛苦,就連杜冷丁也無濟於事了。那段時間感覺每過一天都是上天的恩賜,爸爸在一天,這個家就還是完整的,我依舊爸爸的小公主,而不是沒爹的孩子。第一次覺得自己無法與命運抗衡,命運挑中了你,是不會考慮你的出身、你的年齡。而面對命運的捉弄,你逃不掉也躲不開,除了面對你沒有其他的選擇。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元宵節是個多麼美妙又富有詩意的節日,可那一年的元宵節我卻無心去詩情畫意,無心看火樹銀花,因為就是在那一天,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的男人就這樣離我而去了。最後的時刻,他最放不下的依舊是我。以後不會有人給我舉高高,不會有人拿滿臉的鬍子扎我,放假回來也不會有人去接我了。看著他安靜的躺在那裡,不管我怎撒嬌怎麼逗他他都不會回來了,從那一天開始我成了沒爹的孩子。看著他靜靜的躺在那裡剋制了多日的情緒終於決堤,眼淚似乎成了我唯一的宣洩。終究,我的爸爸,帶著對這個世界的懷念,去了另一個世界。

處理完後事,在家人的催促下,我收拾好行囊又上路了。因為還有即將到來的高考需要我去面對。我努力的告訴自己,一定要爭氣,一定要用最好的成績告慰爸爸的在天之靈。可是不管我在怎麼努力的想忘記,閉上眼睛腦海裡總是爸爸的笑臉,他諄諄的囑託,他寵溺的眼神。我自責,自責自己沒用,如果那個時候我已經工作,已經有足夠的經濟基礎,或許爸爸就可以接受最好的治療,或許他就可以多陪陪我;我悔恨,如果不是要為了我要讀書,爸爸或許不要那麼累,或許就不會患病......可不管我如何悔恨自責,這些都成了我無法追回的或許,現實依舊那麼殘酷,爸爸也回不來了。

每次晚自習結束我一個人漫無目的的走在操場上,忘不掉過去,也看不到未來。操場的草坪不知道承載了我多少無奈的淚水,留下了我多少沉重的腳印。就連那個時候的日記本也沒有一頁是乾淨的,都是斑駁的淚痕。我承認我無能,我懦弱,我一邊告訴自己要走出痛苦重新振作而另一方面我卻沉浸在痛苦中不能自拔。

高考如約而至,不管你準備得如何。莘莘學子的命運註定要靠高考改寫,為了高考,大家嚴陣以待,拼盡最後一絲力氣。考完最後一場,出來考場陽光很刺眼,這麼多天了第一次覺得有些釋然。可也就只有那麼一刻的釋懷,不知道命運是覺得還沒玩夠還是想磨練我,很快又送來了08年的第二顆炸彈。打電話查成績聽到電話裡冷冰冰的聲音僅存的理性告訴我我高考落榜了,我就那麼呆坐在那裡任眼淚一直往下流,有屈辱,也有不甘。高考失利對不起自己三更燈火五更雞的挑燈夜戰,既不能故去的爸爸一個交代,也不能給辛苦堅持的媽媽一點慰藉。感覺命運真的好隨意,前面20年讓我一帆風順,原來只是把這20年要遇到的波折攢到一起挑在這一年給沉重一擊。

2008年經歷了至親的去世、高考的落榜,我變得像個遊魂漫無目的的飄蕩。我忽視別人的關心,隔絕他人的問候,我把自己蜷縮在自己織就的保護殼裡,拒絕陽光,拒絕溫暖。

高考之後沒有選擇繼續復讀,因為我害怕再一次失敗,害怕命運還是不會放過我。再者媽媽也不再年輕,受到這麼多打擊後我不想她有太多的壓力。權衡之下選擇了省會城市的一個專科院校,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我是麻木的,甚至覺得恥辱,可是面對大風大浪依然堅持過來的媽媽卻哭了。那一刻我才明白,不管我考得怎樣,不管我作何選擇,我依然是媽媽的驕傲。我沒有爸爸了,但是我還有媽媽,我還要替爸爸照顧好與他歷經風雨卻還沒來得及享清福的結髮妻。

來不及追悔,再一次背上行囊開始了漫漫求學路。初到學校,新的世界,新的朋友,除了新奇更多的是羨慕,羨慕別人有爸爸媽媽可以陪她一起開啟追夢的旅程,羨慕別人在軍訓累了的時候有人安慰有人陪......雖然我表面上偽裝得很堅強,但是內脆弱的不堪一擊,有時候別人無意的舉動,不經意的一句話都會不小心觸動我內心最敏感的神經,讓我一次又一次的揭開內心深處的傷疤,舔舐者累累傷口。這無邊的痛楚背後是永遠放不下的愛,永遠補不了的情。

或許命運覺得我被折磨得實在可憐,覺得我還不至於被拋棄,在2008年即將尾聲的時候,命運突然大發慈悲,讓我我遇到了這個世界上除了爸爸之外最愛我的男人-那個時候的男朋友,現在的老公。他像一束陽光,就這麼猝不及防照進我心裡,突如其來的陽光一下子擊破了我內心的防線,陽光佔據了原本的陰霾位置,抬頭看看天,原來陽光如此美好,原來生活除了痛苦還有快樂。

他陪我走過了最低谷的時光,溫暖了整個大學時光以及往後餘生。因為諸多壓力,我不敢像大部分大學生一樣為了釋放高中的高壓盡情的瀟灑。老公陪我去過酒店做鐘點工,陪我去做商場導購,陪我擺地攤......雖然掙錢不多,但足以充實我的大學生活。工作之餘更不敢忘了學習,在別人在網咖玩CS的時候我們基本是在自習室度過,大學期間每年都拿獎學金,用了一年半的時間自學考試拿到本科學位證,透過英語六級考試......現在想想我的大學時光也不算虛度,有工作的拼搏,有學習的努力,還有讓人羨慕的愛情。

有陽光和愛陪伴的時總是過的很快,畢業的時候我們沒有像絕大多數大學情侶那樣畢業即分手,而是選擇留在了這個充滿溫情的城市。在奮鬥兩年後終於攜手步入婚姻的殿堂,婚禮上雖然沒有爸爸把我牽手交給他,但我不再覺得遺憾。婚禮上他對著所有人說會愛我寵我一輩子的時候,嚐到了久違的淚水的的滋味,但這次不是苦澀的,是甜蜜的。相信爸爸看到也會欣慰吧,終於有人替他照顧他的小公主了。

結婚後為了以後更好的生活,我們去過好多城市打拼,但兜兜轉轉最終又回到了我們最初奮鬥的城市。或許對這裡傾注了太多的感情,或許這裡有最純粹美好的回憶。帶著剛會走路的兒子走在大學的校園裡,覺得理想中的生活就該是這個樣子的。突然發現,曾經那麼痛苦的2008已經過去10年了。這10年裡,工作順利,家庭幸福,哪怕現在賦閒在家也依舊可以用一支筆揮斥方遒去指點屬於自己的那片江山。終於明白,能治癒傷痛的不是堅硬的保護殼,而是愛和陽光。

過去的終會成為歷史,但是總會有些人有些事永遠刻在我們的記憶裡。我們不能苛求忘記所有的痛苦,但是我們可以張開雙手擁抱陽光,因為陽光照進來了,陰影自然也就會小了。某一天當我們在翻開那段難以忘懷的過去,你會發現它帶給我們的原來不是隻有痛苦,還有成長。

心向陽光,無懼悲傷。不盼你一生順遂沒有波折,唯願你面對波折依舊可以像向日葵一樣,以愛的名義擁抱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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